第379章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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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溶接過貝殼,細看一眼,柔聲說:「真好看呀。虎頭乖,再去給媽媽揀幾個回來,媽媽很喜歡。」

  「嗯……」孩子唔唔地答應著,又蹣跚著往前去了。劉武低下頭對他說了幾句,他撲著手,劉武抱起他,大步往前面走去。直到二人走出好一段距離,花溶才收回視線,小心將貝殼藏在懷裡,抬頭看著秦大王,聲音非常平靜:「秦尚城,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秦大王的目光也還跟著小孩兒,只隨口問:「什麼事?」

  「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再來找我。」

  「!!!」

  「只要能將小虎頭撫養成人,便是你對我們夫妻最大的恩德。今後,小虎頭只需記住自己父親姓名,其他的,請不要告訴他,更不要叫他存任何復仇的心理……」

  秦大王緊緊盯著她:「為什麼?」

  「要鵬舉死的,是趙德基!是大宋!一個人的力量和一個朝廷相對抗,實在太渺小了。小虎頭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要承受父母給與他的報仇雪恨的陰影。否則,他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壓力和痛苦之下。我和鵬舉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哪怕在海島上打獵牧漁,如普通人一般度過一生,不要有什麼英雄業績,只要健康快活就行了……」

  秦大王從未聽過這種奇怪的理論,怒道:「丫頭,你是不是瘋了?岳鵬舉的意思呢?」

  「鵬舉跟我意見一致。」花溶誠摯地看著他,「秦尚城,我這次來,除了請求你照顧我兒子,還請你千萬千萬不要去臨安找我們。若是鵬舉有心要活命,他根本早就可以逃走,絕不必等到大動兵戈,荼毒生靈。我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們報仇,絕不需要!……」

  秦大王的雙眼要冒出火來:「老子一定要幹掉趙德基這個狗昏君。他不修德,打著迎接他那個被萬千金人糟蹋的賤老娘的藉口,對金狗卑躬屈膝。而且,我聽馬蘇說,連婉婉被秦檜那對狗男女害死了,他也無動於衷……」

  婉婉之死,只是一個前奏。花溶此時雖然還不知道天薇已經被安上了一個「假公主」的莫須有,但也料到,若是韋賢妃回來,天薇必然凶多吉少。

  「秦檜現在是和談的主力,他和王君華有金兀朮撐腰,趙德基根本不敢動他們。」

  「老子就不信,秦檜能做一輩子宰相?」

  如果金兀朮不死,秦檜只怕真有這個幸運。金兀朮、秦檜夫妻、趙德基,這些,都是敵人,天大的仇人,可是,自己又怎能奈何得了這些人?惡有惡報,可是,要何時才報?要如何才能報?花溶抬頭看看西邊的天空,才發現太陽已經慢慢地開始西斜了。這一天,又快要過去了。

  秦大王的眼神燃燒,忽然有些眉飛色舞,站起身,將一盞茶一飲而盡:「丫頭,我的巡洋艦製造成功,下水了。而且,我還買回來一大批火器和弓箭。大不了,殺到陸地上,跟趙德基一拼,宋軍多是膿包,有何畏懼?」

  花溶搖搖頭,要秦大王舉兵進攻臨安,無異於以卵擊石。海上軍隊根本到不了內陸,再說,他再是厲害,也不過區區幾萬人。以幾萬人之力,對抗大宋的幾十萬軍隊,而且是放棄海上優勢去陸上進攻,用己所短攻敵所長,這豈不是兵家大忌?除了白白犧牲秦大王,犧牲許多其他無辜的人,又還有什麼意義?

  她轉眼,見秦大王目光閃動,竟然是真的在合計這件事的可行性。她心裡一驚,熟知秦大王的性子,如果自己夫妻的命,需要犧牲秦大王,這就違背了自己今天前來的意願了。自己希望的是兒子活著,秦大王活著,而絕不是要他去死!

  她慢慢開口:「鵬舉少時就進入軍營,開始了他一生的抗金歲月。走這條路,完全是鵬舉自己選擇的。如果只是想逃命,當初他在朱仙鎮就可以率一部分人遠遁了。可是,他的性子,根本做不到這樣,即便驅逐不了金人恢復不了河山,也不願因為自己一己私慾造成宋國的混亂,戰火再起,反戈相向,分崩離析。這些,絕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無論是生是死,都由他一人承擔……」

  秦大王緊緊盯著她:「他一人承擔?那你呢?」

  「我跟他就是一人!他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秦大王重重地咳嗽一聲,對面的女子,雙眸晶燦,又露出少女時代那種久違的溫柔的光華,神采動人,仿佛自己不是去赴死,而是去會熱戀中的情人。

  胸腔里,一股火焰急劇騰飛,痛楚鋪天蓋地襲來。怎能?自己怎能眼睜睜看著這樣一雙眼睛去送死?

  「秦尚城!請你一定不要去臨安找我們!不要替我們報仇!!這是我對你最大的感謝!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會把孩子帶回去!」

  秦大王完全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掙扎著說一句:「難道,你就不能留下照顧你兒子?」

  她溫柔地搖搖頭:「不能!」

  「可是,虎頭是你的兒子,是你唯一的兒子。」

  「我知道。可我必須陪著鵬舉。無論是生是死都陪著他。所以,只好委屈小虎頭。」

  秦大王睜著豹子般的雙眼,仿佛要將迫近黃昏的那輪日頭瞪下去,永遠也不再升起來。她寧願放棄兒子,也要陪著岳鵬舉。明明是白白犧牲,為什麼不能好好活著?為什麼?

  「花溶。與其兩個人一起死,為什麼不能多活一個?!既然岳鵬舉叫你來這裡,希望的就一定是你們母子一起活下去……」

  「對。他叫我走的確是這個目的。可是,鵬舉若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大王后退一步,重重地喘著粗氣。

  花溶語調溫柔,卻十分堅決:「秦尚城,我知道,我這一生都欠你的,還不清,也不準備還了。可是,你就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秦大王緊緊握著拳頭,又散開,別開頭去,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不好,我沒空照顧他!」

  花溶一愣,慢慢地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又顫動一下,有些迷惑,又不敢置信。

  秦大王一招手,一名嘍囉過來,他低低吩咐一聲,嘍囉跑遠了。他這才轉過目光,隨手從旁邊的一棵樹上取下一隻紅燈籠,冷笑一聲:「花溶,你知道這是什麼?」

  花溶看一眼燈籠上的大紅「囍」字,開不了口。

  「老子訂婚了,馬上就要娶妻生子。自己的兒子都照顧不過來,誰有閒心管你的兒子?」

  她心裡一沉,慢慢開口,柔聲說:「秦尚城,我知道,你是不願意我去送死……」

  秦大王勃然大怒:「你要死就去死,跟老子什麼相干?趕緊把那個小兔崽子帶走,不要礙了老子的眼睛……」

  「秦尚城!」

  「丫頭,你以為老子還在惦記你夫妻的死活?你錯了。你是老子什麼人?岳鵬舉是老子什麼人?根本什麼都不是。我實話告訴你,我已經聯合了耶律大用,用契丹家族的72座藏寶庫武裝軍隊,購買良馬弓箭,天下者,兵強馬壯者的天下,老子就不信,趙德基能當皇帝,我秦大王就當不得?我……」

  花溶冷冷打斷他的話:「你果真娶耶律大用的女兒?」

  「對!她漢名李汀蘭。老子已經和她交換庚帖婚書下了聘禮,行了儀式。大丈夫一言九鼎,何況,她能帶給老子所需要的一切……」

  花溶痛心疾首,真沒想到,秦大王有朝一日也瞄準了天下。金兀朮、趙德基,一個個都在天下的抗衡中,變得卑鄙毒辣,陰險無恥。而秦大王,他也走上了這條貪婪的強者之路——只要往這條路上走,就註定了要拋棄良心,泯滅仁義,否則,就成不了大事!

  她這時才明白這滿島上張燈結彩之含義,如此隆重,如此盛大,秦大王顯然決心已定,問鼎江山。耶律大用有藏寶庫,自己有什麼?或者說,自己有什麼籌碼要秦大王白白幫自己照看兒子?

  秦大王隨著她的目光,淡淡說:「耶律大用狡詐多端,他的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老子忽然多出一個孩子需要照顧,只怕他們不會樂意,孩子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她心裡一寒,閉上眼睛,身子微微發抖。

  原來,這就是窮途末路的滋味。真正的絕路。自己夫妻死不足惜,竟連兒子都保護不住。

  可是,她很快又睜開眼睛,十分慌亂:「秦尚城,虎頭不需要過什麼好日子,他,你們只需要不讓他餓死凍死就行,可以讓他幹活……他像他父親,再過幾年,一定能幹很多活……求你,留下他好不好?」

  他斬釘截鐵:「不!老子現在無錢養閒人……」

  她語無倫次:「虎頭不是閒人,他會長大,長大了就能做工償還他……」

  秦大王十分不耐:「你連死都不怕?又何必怕你兒子去死?」

  是啊,自己不怕死,為什麼會怕兒子死?花溶無言以答,只模模糊糊地想,世人都說,遭難莫尋親!果然。

  可是,心裡終究還是不能置信,她抬起頭:「秦尚城,算我求你,好不好?」

  「你憑什麼求我?」

  「因為你以前對不起我,你打傷我,你也欠我,你就應該還我!還有,是你自己提出要做我義兄……」

  「打傷你?你傷在哪裡?打得你不孕?你兒子是哪裡來的?老子還欠你什麼?」

  「你是我義兄!所以你必須幫我!」

  「義兄?」他笑起來,「花溶,你內心裡清楚,老子算你什麼義兄?老子早和你恩怨兩清,自認不虧欠你什麼。也不想蹚你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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