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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錦逢卻像是恭候多時了一般,立在庭院裡,見他來了,臉色稍稍黯淡了些。

  「你莫要跟他置氣,」徐錦逢沒來由地提起了這麼一句,隨後領著他到了臥房門前,「他在等你。」

  顧長寧心下一緊,喘息一下就懸在了喉中。

  房內的楚晏依然坐在那窗邊,目光淡泊地望著遠處,餘光瞥見了他們幾人進來,才慢悠悠地轉過來。見到是他也不驚訝,只如同那無波古井,深邃又空洞。

  顧長寧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是他與原本以為已是生死相隔的楚晏的第一次見面,他在夢中幻想過很多次要是再見到楚晏該說些什麼,但此刻他的腦子卻一片空白,只能聽見自己的腦海里已經瘋狂地在喊面前之人的名字,但現實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要不是強忍著,恐怕先動的是眼中的淚匣。

  「許久不見...如今該稱您一聲「陛下」了吧?」楚晏咳了幾聲,一邊的紅蕊立刻起身將窗合上了些。

  「楚晏...不要這樣叫我好不好?」

  這樣生疏的問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他拼殺半生,怎麼會是想聽最愛之人這般稱呼他呢?他只恨不得回到過去,將從前不肯信楚晏的那個自己狠狠捅上幾刀。

  他迎著楚晏淡然的眼神走近椅前,心跳聲有如鼓點:「楚晏...從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信你...是我混帳,我只求你能原諒我,只要你能原諒我,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看,你的手不方便,這裡面是一副菱生找匠人做的義肢,你戴上試試,習慣了就能寫字了,肯定寫得跟從前一樣好...還有——」他說著,也不顧房中其他人還在,撲通一聲跪在了椅邊,從袖中拿出那個一直隨身帶著的錦匣。

  又巴巴地摘下腰間那塊修好的同心佩,往楚晏身邊挪了挪,淚中帶笑地遞到他手裡,帶著哭腔道:「這個...我也修好了,我親自修的,沒讓別人動一分一毫!它還是你的,楚晏...我只把他給你,求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哪怕就讓我在暗處遠遠地看著你,我也知足了...」

  房間裡莫名響起一陣風聲,吹得人心慌。

  楚晏搖搖頭,眼神看起來既不屑又嘲弄,「我怎麼能原諒你呢?」

  這一句話說出口,楚晏的神色又變得哀慟,連聲音也跟著顫起來,「你欺我疑我,我都可以不計較,但你我之間已然隔著數條人命的鴻溝,你叫我如何原諒你?!」

  「楚晏...」顧長寧這一聲喚得淒涼苦澀。

  楚晏無力地抬起那隻空餘三指的右手,與他悲涼地四目相對。

  「這個...我也不需要,我要你時時刻刻都記著,我欠你的,已然還清了...」那錦盒被楚晏奮力扔出好遠,滾落在門邊。

  緊接著他又在顧長寧驚詫的目光里,舉起那枚玉佩,「「不求共白首,但求兩心同」這是你從前送我這玉佩時說的話,如今也好,你所求...皆不可得。」

  他說完,悲痛地喘息幾聲,鬆開了手心裡那枚同心佩,玉石驟然落地,金玉碎開的聲音讓人仿佛心弦一斷。

  顧長寧望著滿地的碎玉,只覺得眼前發白。

  「楚晏...你是不是因為不想讓我知道你的毒其實未解,所以才要狠了心趕我走?你明明心裡還有我...菱生都告訴我了,過去你送我的那些畫,你都還留著...是不是?」他伸手抓著楚晏的衣角,攥進逐漸出汗的手心。

  楚晏別過臉,猛咳了一陣,又沖一邊的紅蕊道:「去把那些畫拿來。」

  紅蕊愣在原地,門邊的墨岩也一動不動,都還沒揣摩明白是什麼意思,緊接著楚晏卻少見地朝她吼了一聲:「還不快去!」

  這一聲像是拼盡了氣力似的,嚇得她立刻動起來,從櫃頂上把那些裝著畫卷的匣子統統都拿了下來。

  顧長寧不明白這時候拿這些畫過來是為了什麼,只死死抓著楚晏的手,「楚晏...你別動氣...你先休息,你不想見我,我出去就是了。」

  「都燒了...」

  「公子...」就連紅蕊聽了這話,也都驚愕得瞪大了眼。

  楚晏不再看過來,閉上雙眼,靠在椅背上。紅蕊看了一眼一旁的徐錦逢,拿不定主意,但楚晏又出聲斬釘截鐵地說了一遍:「去燒了,一幅都不許留。」

  紅蕊深吸了一口氣,去外頭準備了炭盆,不顧墨岩的阻攔,將懷中的畫全都丟了進去,雪地里瞬間騰起一爐焰火。

  「楚晏,求你,不要燒好不好!都給我,我會好好留著的...」

  他伏在楚晏膝邊,苦苦懇求,玉佩碎了,這些畫已經是楚晏愛過他的唯一證明,但楚晏偏偏要

  「顧長寧,」聽到楚晏叫他的名字,他整個人都一僵,「你說過的,這些都是無用之物。你也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我為何不行?」

  他如鯁在喉,眼淚映著外頭的火光就掉了下來,「楚晏...是我不對,我當時是因為那茶——」

  「不必多說,你的事,楚源都給我解釋過了。可是,顧長寧,你當時有信過我的解釋嗎?要是你信了我的解釋,那慶平、袁冼,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楚晏的話給棋局落上了收官之子,他們之間的訣別已成定局。

  楚晏緊閉的雙眼也溢出兩行淚,滑落臉邊,語氣哀慟又決絕:「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的每一個字都沾了血腥味,直到那股血腥味從嘴角唇邊溢出來,才發現不是幻想,而是實實在在又吐了一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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