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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明宇換回常服的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只不過季憶發了會呆的功夫,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喜服。季憶也沒多說,等他出了試衣間,便也進去把衣服換了下來,雖然現在是冬天,但店裡開了空調,穿得里三層外三層還是很熱的。

  等把衣服都試好了以後,聶明宇便帶著季憶離開了,他一邊開車,一邊似不經意地問:“衣服會不會不合你心意?”

  “嗯?”季憶愣了一下,“不會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以為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會更喜歡……”像是覺得用語言表達不夠形象,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副駕駛前面的小抽屜里拿出一本畫冊丟給她,“更喜歡這上面的。”

  季憶拿起畫冊翻看了一下,嘴角的笑容無奈又滿足:“這是你弄來的?”

  聶明宇平淡地說:“啊,之前會了個朋友,剛巧他隨身帶著,我就借來看看。”

  “……”季憶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上面的婚紗的確很漂亮很時髦。”

  “你要是喜歡,咱們也可以穿這個。”他將車拐入龍騰地下停車場,“萬事都照你喜好來辦。”

  季憶合上畫冊,搖了搖頭:“你又不欠我什麼,沒必要再為我做那麼多了,你對我已經夠好了,而且比起這些婚紗,我更喜歡你選的。”

  聶明宇微微點頭,沒有吭聲,他的神色依舊平靜,但眼睛裡有著淡淡的欣慰與溫暖。

  車子停好以後,季憶和聶明宇一起下車上樓,今天她請了假,去哪裡都隨他,反正她也沒地去。她不想知道他來這幹什麼,他的事情她全都不想過問,這樣她也能更好地說服自己不去思考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

  聶明宇在和季憶一起坐電梯的時候接了個電話,他沒有說什麼,除了“嗯、哦、知道了”就沒有其他訊息了,只是,接完了這個電話,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季憶看在眼裡,雖然有些疑惑和擔心,但猶豫半晌還是沒問出口。

  她和他一路進了辦公室,剛剛在沙發上坐下,就聽到他說:“張峰的刑判下來了。”

  季憶神色一凜,低聲問:“怎麼判的?”

  聶明宇拿出煙,似乎想點一根,但他又看了一眼季憶,隨後便將整合煙全都扔進了垃圾桶里:“槍斃,還要報到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短則個把月,長則半年,差不多就該斃了。”

  其實這麼久以來,聶明宇賺的錢大多數都進了手下和貪官手裡。他自己不嫖不賭沒有任何不良嗜好,連自家龍騰這一畝三分地眼看著都該讓手下的紕漏給作沒了,兜來轉去似乎也落下什麼。

  不,也許該說,聶明宇享受的是一種境界,他在享受“犯罪”,而不是“物質”。

  他得到的無形的東西,大概要比其他人那些有形的珍貴得多。

  季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聶明宇,他此刻的氣質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垂著頭靠在辦公桌旁邊,一手抄兜,一手彎曲著敲著桌面,從她這邊只能看見他俊雅的側顏,以及鏡片之後略帶寒氣的眸子。

  “去他的辦公室看看吧。”他忽然開口,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讓季憶十分意外的話。

  她不聲不響地跟著他慢慢朝張峰的辦公室走去,一路上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咔噠——門被打開的聲音在周圍凝重的氣氛下顯得有些喧譁,聶明宇走進去,季憶跟在後面,輕輕地幫他關好了門。

  她安靜地坐到一邊,視線隨著他移動,只見他在張峰的辦公室里轉了一圈,最終坐到了辦公桌後面。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相片,張峰得意而沉著的笑顏在照片上栩栩如生。

  季憶其實也聽說了,是蕾蕾告訴她的。據說張峰被抓了之後,獨自承擔下了所有的罪行,對一切指控都供認不諱,只求速死。最棘手也最聰明的劉振漢不但沒有加大力度審他,反而因為與聶家的關係要求避嫌,退出這個案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去了黨校。

  季憶猜到了劉振漢這番舉動不是因為聶明宇便是因為聶市長,但不管究竟是為何,這個結果都讓她鬆了口氣。她直覺,只要劉振漢不參與,聶明宇就不會有事。

  事實上,季憶猜得不錯,聶明宇在得知劉振漢去了黨校的消息後,心就完全放下了。

  龐天岳接二連三的匿名信全都是靠著劉振漢這個耿直且聶家不會去“動”的人才能查下去,如今槍手走了,他的計劃自然就全泡湯了,他不會以身犯險親自查這件事,不然莫說是他夢寐以求的政法委書記,就連這個公安局長恐怕都未必保得住。

  而刑警隊裡那些人,除了王明有勇無謀之外,其他人幾乎是連勇都沒有,他更是完全不放在眼裡。

  其實,就連劉振漢他也沒放在眼裡,只是他不想跟他撕破臉,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對他出手。

  聶明宇無疑是個警覺的人,他會本能地避開所有潛在的危險,就像這一次張峰對於他一樣。

  他深刻地懂的,張峰是一個智商驚人但總是懷才不遇的普通人,是他給了張峰施展能量和才華的舞台,但是他卻總是自覺地與張峰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直到今天,當張峰永遠地從他身邊消失,他才突然明白,張峰很久以來對於他意味著什麼。

  也許,那是一種友誼。

  “你沒事吧?”季憶最終還是開了口,她起身走到聶明宇身邊,看著他明顯有些不正常的臉色,擔憂地說,“要是不舒服,就去辦公室休息一會吧。”

  聶明宇搖搖頭:“沒事兒。”

  季憶嘆了口氣:“你騙不了我的,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裡,我看著也不舒服。”

  聶明宇抬頭,嘴角噙笑看著她,但他的眼睛裡卻帶著明顯的憂色與傷感:“其實,季憶啊,我想問問你,如果我將來有麻煩的話,你該怎麼辦?”

  這種感覺該是唇亡齒寒反過來了吧?齒亡了,唇也會覺得不自在。雖然十分自信如今的局面下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失去龍騰,但聶明宇的心裡還是升起了一份深深的擔憂。

  如果他沒有及時出手,如果劉振漢沒有去黨校,那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

  他倒是好說,可他的季憶該怎麼辦?他的蕾蕾該怎麼辦?他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季憶看著聶明宇鎖得越來越緊的眉頭,緩緩抬手想要幫他撫平,但他卻攔住了她,執拗地與她四目相對,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

  季憶雖然一直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但既然他主動提出來了,她也只好說了:“在我眼裡,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永遠都不會有麻煩。”

  聶明宇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輕笑著別開頭:“傻樣兒。”他拍拍她的手,在她開口之前接著說,“雖然這話應該派不上用場,但既然趕到這了,我也就順便說了吧。”他神色微凝,“這邊兒的事很多,也很亂,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如果有一天我煩了,你就和蕾蕾一起去國外吧,你們好好地生活,她在那邊兒熟,你們倆互相照應著點,估計真到那個時候……我應該也幫不上你們什麼忙了。”

  “既然知道這話派不上用場,你就不該說。”季憶撲進聶明宇懷裡,緊緊攬著他的腰,他的腰身很細,但靠在他懷裡她卻很有安全感,“你說了只會讓人更不安。”

  “我這不是怕萬一哪天我該走了,來不及交代嘛,提前說了,也免得留下遺憾。”他輕輕撫著她的背,感覺到她似乎在哭,他嘆了口氣,忙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你說的對,我就不該說這些喪氣話。”他撐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幫她抹掉眼角的淚珠,“我一直都沒告訴你,其實我最見不得你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都摘下來給你。”

  “聶明宇。”季憶抓住他的手腕,聲音有些沙啞地問,“你要是去哪

  ,都得帶著我,行不行?我也去。”

  “你也去?”聶明宇挑挑眉,失笑地摸摸她的頭,“有些地方只能我自己去,你們誰都不能去,不過你安心好了,我還有很多責任要履行,再痛苦也得忍下去。”

  再卑鄙、再罪孽深重,也等他壽終正寢之後再去贖罪吧。

  ☆、第39章

  季憶和聶明宇的婚禮舉辦時間定在2000年12月24日,也就是這一年的平安夜,舉辦地點是龍騰旗下的天都大酒店,受邀名單上不但有賀清明、龐天岳這些微妙人物,還有遠在黨校學習的劉振漢。

  劉振漢自然脫不開身,但他的妻子王麗敏依舊在龍騰做總會計師,所以他們會到場是一定的。

  這應該是天都市數十年來最盛大的一場婚禮,聶明宇如他所說的那樣將這場婚禮辦的極為聲勢浩大,在某種意義上也許是在為他即將退掉的那個身份和位置進行一種告別和祭奠。

  與季憶結婚之後,他將聽從聶大海的意見,從龍騰董事長的位子上慢慢退下來,將一些該繳納給政府的財產繳納上去,把該補的簍子補上去,等他的孩子長大了,這一切產業都將洗得乾乾淨淨,不論他們的孩子想從商還是從政,要走的路都會安安穩穩,萬無一失。

  根據上面的消息,賀清明的緝私科長貌似明年就要卸任了,看樣子他更熱衷於回到大學去教書。這樣也好,有些東西該拿出來的時候不拿出來,以後再拿出來也就沒有用了。

  龐天岳的公安局長現在做得雖然很穩當,但等聶大海一轉正,他的位置必然不保,黃盛悄悄告訴聶明宇,據說龐天岳寫了申請,想要調離天都市,到縣裡去發展,省局裡面已經通過了。

  坐在辦公桌後,聶明宇漫不經心地聽著王麗敏的財政匯報,嘴角輕不可見地揚起,抬手正打算讓她停下,就看見辦公室的門被人氣呼呼地撞開了,蕾蕾壓抑而刺耳的質問隨即傳來。

  “哥!——”

  聶明宇滿臉帶笑地站起來,故作詫異地問:“怎麼了?我正讓財政部給你準備支票呢,等你的雕塑展覽會開始的時候,可別忘了給我兩張票。”

  蕾蕾衝到聶明宇面前,還沒說話,委屈的淚水就已經流了下來:“哥,你、你怎麼還用那個畜生?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在外面邊兒逍遙快活?!”

  聶明宇眉目一凝,因為最近風頭緊,肖雲柱的事就暫時被擱置了,張峰一旦不需要在牢內解決,他也就沒必要再呆在裡面惹人懷疑,所以便又送了出來,估計是又不巧讓蕾蕾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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