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女醫師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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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呸!」漢子也發怒:「我這兒又不是沒有二十文的用具,你們偏偏喜歡買四十文的,現在竟怪到我頭上來?」

  「那破布做出來的破爛玩意也值二十文?簡直是一文不值!」李二哈哈大笑:「不僅沒用看著也寒酸,也就腦子不好使的人才會來買。在這個時候你發這個財,良心還要不要了?平日裡你家的東西就缺斤少兩,你就是個賺黑心錢的潑皮!」

  「沒人強迫你買,」漢子理直氣壯:「那東西是我家婆娘用心做出來的,豈由得你這般作踐?做生意講究的便是雙方自願,我又沒強買強賣,怎麼就礙著你了?」

  漢子還跑來找秦瑾瑜尋求肯定:「大人,您來評評理,是不是他不講道理?」

  一般情況下,繁忙的秦瑾瑜沒有時間和心思去處理這些鄰居之間的家長里短,今日卻罕見地站在原地沒動,而是往隔壁漢子所居住的院子裡看了一眼,對隨行的人吩咐道:「去看看。」

  「不是,你們這是做什麼?」漢子整個人都懵了:「您如此繁忙,既然解除了誤會離開便是,我又沒私藏那玩意兒,搜查我家作甚?」

  秦瑾瑜看著他,表情嚴肅:「危難關頭,高價轉賣保護用具以及私自製作不符合規格用具是堅決不允許的,若是你真有這樣的行為,恐怕就要跟著我們走一趟了。」

  「走走走......走什麼?」漢子這回才終於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剛才聽到隨行的人喊秦瑾瑜「公主」,大概也知道對方的身份,這個時候難免慌張,說話也說不利索了:「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難不成還要讓我蹲大牢?」

  「說對了,進去之後好好表現吧,」秦瑾瑜嘆氣:「以後別再幹這樣的事了。」

  隨性的人員很快就帶著一大堆的保護用具從旁邊院子裡出來,還押著一個女人。

  「殿下,」隨行的人對秦瑾瑜稟報他們剛才遇見的事情:「他們家屋子裡堆積了許多偽劣或是他們搶來準備高價轉賣的用具,我們去的時候這婦人手中還有一個做了一半的用具。」

  那女人不忿地扭著身子,見了秦瑾瑜就是一頓嚷嚷:「你這小丫頭怎麼回事?憑著自己是公主就可以胡亂抓人?我們高價轉賣怎麼了?難道這些東西不是我花錢買來的?我家一直做的就是這個生意,之前也沒人說會怎麼樣,憑什麼現在要抓我?黃柱子和王大鎖家賣的價錢比我們家還高,憑什麼不抓他們?」

  女人說著說著竟嚎了起來:「公主胡亂抓人啦!大家都來看看啊,這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們江城人的命怎麼這麼苦,蒼天啊......」

  「這周圍除了我們幾個就沒有別人了,你喊地再大聲也沒人能聽見,」秦瑾瑜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做這些生意的除了你和你說的黃柱子、王大鎖,還有誰?」

  「我家祖祖輩輩都在江城,我祖父更是響噹噹的人物,便是知府大人都要給他三分顏面,」女人被秦瑾瑜那麼一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嚷嚷:「像我們這樣做生意的在江城至少還有七八家,個個都是有背景的,你就算抓了我,難道還能將他們都抓了嗎?」

  漢子嚇得趕緊上前去扇了女人一巴掌:「好好說話,你活膩了老子可還沒有活膩,別連累老子跟你一起受罪!」

  女人上前就朝著漢子大腿根部狠狠踹了一腳,兩個壯漢都拉不住她,末了還十分硬氣地把自己在江城的所有關係給列舉了一遍,揚言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秦瑾瑜初來乍到,又遠離京城,沒有能力將她怎麼樣。

  秦瑾瑜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好久沒有遇到過這樣沒有腦子的人了,對方張牙舞抓凶神惡煞自認為有底氣,其實她就把對方當個笑話看。

  其後果自然是漢子,他妻子以及他妻子所提到的那些人全都入了官府,這些人中有一半都查出了不少罪責,入了牢獄。

  事後的審問自有官府人員負責,秦瑾瑜將人送到官府之後,恰好榮親王世子魏涵宇也帶著人來了,他見到秦瑾瑜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你看你小時候臉圓圓的多可愛啊,這些日子當真是辛苦你了。」

  秦瑾瑜這四年來沒有回過京城,倒是魏涵宇兩年前路過軍營的時候順便來看了秦瑾瑜和魏清淮,當時秦瑾瑜在軍中過於勞累所以吃的也多,相較於離開京城的時候反而胖了一點,沒想到兩年不見秦瑾瑜竟然比四年前更瘦了。

  「多日奔波,情況特殊,怎能和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時候相比,」秦瑾瑜淡淡地笑了笑,可惜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也看不見她的笑容,只能聽見她略顯疲憊的聲音:「我不過是做了一些該做的事情,談何辛苦,倒是那些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醫師,才是真的辛苦。」

  「聽聞有人不懂規矩冒犯了你,你別往心裡去。」魏涵宇也聽說了之前秦瑾瑜抓人的事情,因此安慰了秦瑾瑜一句。

  「那婦人雖說猖狂了些,卻也是個有用的,」秦瑾瑜想到剛才的事情就有點想笑:「若非她報出自己背後的關係和她那些同行的作為,恐怕我們還沒那麼快能查出來。如今人是我帶回來的,這一旦審查完畢,想必又是不少功勞落在我身上,倒也算是一樁好事。」

  方才一直在外面走動,又一直被各種事情牽扯著內心,秦瑾瑜的腦袋還算清醒。如今一旦坐下來,之前的困意再次湧上,秦瑾瑜幾次差點睡著,強撐著困意才能和魏涵宇說上幾句話。

  魏涵宇見她實在是困的厲害,便也不再過多打擾:「知府不靠譜,這些日子為難你了,如今我來,你不用再一個人撐著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帶人去醫館看看。」

  魏涵宇當初在宮中作伴讀的時候兩人關係就不錯,這些年也沒斷了聯繫,秦瑾瑜不由得感嘆自己這些親戚中,除了像魏蒹葭這樣的奇葩,大多數還是很友好的。

  秦瑾瑜心知自己就算睡到天荒地老估計也沒人敢強行叫醒自己,然而她卻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責任,若是睡太久難免良心不安,最終關起門睡了半個時辰。

  或許是心中裝了事情,這半個時辰她睡的也不安穩,淨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一會兒夢見魏清婉傷心痛哭,一會兒夢見自己死了到處亂飄,一會兒又夢見自己捶魏清淮,讓秦瑾瑜覺得自己越睡越累。

  睡懵了的秦瑾瑜默默起來換好了衣服,想要出去又覺得腦袋有些暈,於是又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隱隱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起初她還以為是路過的人在閒談,聽了半天竟然聽到外面的人提到了自己:「......那女人似乎是與戶房的人有了矛盾,但又不說具體原因,就連世子問話也不回答,只說要找公主。如今正是危急的時候,若是真出了問題,找誰求助都是一樣,難道我們還能虧待了她們不成?真是多事。」

  另一個人的聲音稍微溫和一些,說出來的話也更在理:「這裡里外外能主事的都是男人,姑娘家臉皮薄,總不能什麼事情都和我們說,真說了我們也未必能明白。在這個情況下她們唯一能找的也就是公主了,怎麼能說她們是多事呢?」

  「也有道理,」外面的人嘆息:「下回乾脆選個女的來管事好了,也省得事事都要向公主稟報,省事又省力。」

  外面的人說話的聲音其實並不大,若不是秦瑾瑜聽力好又正好在發呆還真注意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秦瑾瑜一聽這話就知道肯定是有問題需要自己解決了,而且絕對不是簡單的問題,否則也不至於鬧到需要找自己的地步。

  她趕緊推門出去:「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外面的人趕緊低下頭來:「是這樣的,北坊的那些女醫師似乎缺了東西,導致治病救人的時候非常不方便,但是她們向戶房提出的申請被駁回來了。然後她們就一直鬧著要找您,說只有您才能為她們主持公道,我們問是什麼事情也不肯說,只是堅持要見您。」

  孫志成的家在北坊,正是人員稀少之地,官府臨時在那邊借著富人捐出的宅子搭建了新的醫館,從此北坊變成了專門救人之地。

  魏國民風開放文化包容,女子行醫不在少數,這次參與救治的有一半以上,個個都是學識淵博閱歷豐富且頗有名氣的醫者,不少出自以醫術而聞名的長生門。

  秦瑾瑜下令徹查患病之人,徹底打破了此地祥和的假象,這些日子更是排人四處檢查,每日因病被送去北坊的人越來越多,現有的醫館完全容不下那麼多人,官府搭建新醫館的速度趕不上人數的增長,部分人夜裡只能在醫館裡隨便找個地方縮著熬過一晚。

  秦瑾瑜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然而再急也沒有用,只有等醫館建好且病患增長人數減少才能緩解眼下的狀況。

  放眼歷史,千里無雞鳴甚至十室九空的現象不在少數。

  雖說這次的情況相較於歷史上已經算好的了,但是死亡的陰影依然盤踞在江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從京城以及周圍各地趕來的醫者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幫助孫志成他們分擔重擔,卻仍然不能照顧到全部的病患,魏涵宇只能請求周圍各地派醫者前來一同救人。

  在這個時候醫師最為重要,唯有滿足了她們的基本需求,病患才有被醫治甚至病癒的機會。

  雖然不知道對方需要的是什麼,秦瑾瑜不敢耽誤,立即便騎馬奔赴北坊,和正在當地處理事情的典吏溝通了一會兒,才見到了之前要見她的那位女醫師褚岳。

  當秦瑾瑜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抓著一個饅頭急急忙忙地啃,旁邊很明顯的有專門為醫師準備的飯菜,她只是很隨意地夾了幾個菜塞到嘴裡,以最快的速度將東西吃完咽下,喝兩口水便起身準備繼續去救人。

  「慢著,」秦瑾瑜趕緊叫住她:「你走路都走不穩了,剛才吃東西的時候險些睡著,就你這個狀態,待會兒能分出精力救人嗎?不如先休息一會兒,等恢復精力了再去也不遲。」

  褚岳見了她,本想將自己這些日子遇到的難處都說一遍,誰知道剛才吃的太急,東西卡在喉嚨半天也下不去,心口更是堵得慌,半天說不出話來。此時其他人都在忙,注意不到褚岳的情況,秦瑾瑜趕緊上前幫忙,才讓她緩過來。

  「千萬注意身子,」秦瑾瑜說道:「若是有難處儘管跟我說,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們。」

  「殿下你能來真的太好了,」褚岳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比秦瑾瑜大不了多少,對著她就是一頓訴苦:「您也知道,大病當前,我們這些做醫師的萬萬馬虎不得。無論是行醫時治病用的器具還是衣裳都是要經過專門處理,這衣裳一旦穿上了便不能輕易脫下,可這衣服都連在一塊,若是去了茅廁就要脫衣,穿在最外面的這件衣服就需要換。可我們哪有那麼多時間換洗衣物並拿艾草蒸煮?大家只能儘量減少吃喝,有時候一天也只能喝上幾口水。」

  醫師們套在最外面的衣服據說是長生門發明的,在醫治重病患者或者涉及傷口縫合的時候需要用到,在秦瑾瑜看來其實就是材料特殊一些的衣物,有沒有特別的用處不好說,但的確比不穿要好。

  「真是難為你們了。」秦瑾瑜說:「我會讓人給你們多備幾套衣物,並派專人每日幫你們處理衣物,你們以後可以安心治病救人了。」

  「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褚岳搖頭:「若僅僅是這樣,我們還可以忍耐,大不了少吃點少喝點就是了,這些苦我們還受得住。但您也知道,女子都是會來月事的,這期間需要用到大量的月事布,草木灰和棉絮,可我們沒有時間去準備這些。我們向戶房申請,給我們提供最吸水的草紙,可戶房的大人不批,說這不是必需用品,讓我們自行想辦法,有些人只能多墊一些布料應付著,這一天下來,下身全是血,衣服都浸透了,行動十分不便。有些女病患將她們多出不用的那給我們應急,可數量還是太少,真的太少了。」

  「戶房的人不同意,其他大人一聽到『月事』兩個字就不讓我繼續說下去了,說什麼要避嫌,說女子在男子面前說這些太不知羞恥,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著見您,您若是有辦法,趕緊幫幫我們吧,再這樣下去我們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秦瑾瑜一直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如今低頭,果然看到褚岳身下隱隱有血跡蔓延。

  「荒唐至極!」秦瑾瑜也是女的,聽到這番話自然覺得憤慨:「來月事本就不是羞恥的事情,和吃飯喝水一樣再正常不過,但凡是女子都不可避免,他們竟不給你說也不重視你們的正常需求,當真是迂腐。」

  秦瑾瑜其實也知道魏國的文化還沒有開放到可以隨便談論月事的地步,如果是平日裡不給人說也就罷了,在這樣危急的關頭病患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要救他們的命就必須要把醫師們需要的東西給他們準備好,不給女醫師準備月事布就相當於在打仗的時候不給將士準備衣食,這樣做不僅是對醫師的不尊重,更是對等待著救命的患者的輕視。

  更何況不少的女性會在月事期間出現難受的情況,秦瑾瑜本人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卻親眼見過不少平日裡溫柔寧靜的姑娘在來月事時脾氣暴躁的模樣。

  宗政靈雲好像更嚴重些,旁人頂多是不舒服需要歇著,她每次來月事都面色慘白唇部毫無血色,有一次竟是直接暈了。

  既然這些醫師都能極力克制住種種不是,他們又怎麼能提供對方最需要的東西。

  有條件就儘快將東西送來,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

  褚岳不知道秦瑾瑜心中所想,她只是很委屈,想到這些日子的境遇,想著自己竭盡全力地在救人,戶房的大人卻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訓斥自己,想著這麼多的不容易之處,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捂著臉在秦瑾瑜面前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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