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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給,也知道面前這個人不再是從前的阿濁,但與對方動手時終歸被擾亂了心神。

  看到天邊黑壓壓而來的那群修士,他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又變回了當初那灘沒有神智的鬼紋。

  他不想忘記阿黑和阿貓,也不想忘記骨劍和阿濁,更不想忘記師父,但他抵抗不住這麼多人的圍攻,抵抗不住他們那些很厲害的神器和從未見過的陣法,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神智在一點點湮滅,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得黑暗模糊,疼痛開始被無限放大,他拼盡全力地掙扎嘶吼,胸腔里滿是不甘和憤怒。

  可是他無能為力,也無人來救他。

  阿黑送給他的鮫尾被打得粉碎,這好像是他與這世間唯一的一點聯繫,他五指成爪,將那鮫尾的皮生生剝落了下來,將殘存的最後一絲神智塞了進去,捏成了小球奮力扔進了海里。

  他不切實際地希望小黑鮫能藉此復活,希望它能和生出漂亮皮毛的阿貓相遇,還有重新生出靈識的骨劍,變回原樣的阿濁……

  身後是無數要他性命將他鎮壓的法陣與神器,他伸長了胳膊,趴在岸邊死死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小球慢慢地飄向了平澤。

  一行血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了下來,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怔怔地低下頭,咧嘴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笑起來。

  「師父,我都會哭了……」

  「你怎麼……還不來呢?」

  周圍終於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187章 煙雨八閣(十五)

  記憶幻境戛然而止。

  再睜眼, 江顧和衛風便回到了識海之中,周圍依舊盤旋著紅色的霧氣,只是顏色變淺了許多。

  識海中一片寂靜,過了許久, 衛風才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江顧, 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靜,他甚至還衝江顧笑了一下, 「師父, 記憶結束了?」

  「嗯。」江顧冷淡地應了一聲。

  衛風故作輕鬆地嗤笑, 「我還當這殘靈執念有多大本事呢, 卻原來只是帶著我們看一遍他本體的記憶,這故事真沒意思,為了個夢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存不存在……可真夠蠢的。」

  江顧沒說話,轉頭同他對上了視線。

  衛風眼底有一瞬間的慌亂, 他似乎想要躲開, 卻又本能地停在原地,他笑起來時微微下垂的眼角總讓他看上去多幾分無辜可憐, 只是江顧過於平靜淡定的目光讓他有點委屈。

  他清了清嗓子, 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師父, 你說他是不是很蠢?」

  江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抹殘靈依靠一抹執念存活至今,如今執念將消,你將其在識海中煉化即可。」

  「好。」衛風沒有絲毫猶豫, 將那些逐漸變淡的紅霧聚攏了起來。

  江顧檢查了一遍他的識海, 又將他元神的傷用靈力覆住,「專心療傷。」

  他說完, 便準備退出衛風的識海,衛風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身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最後卻還是沒忍住,一把抓住了江顧的手腕。

  法陣中止,江顧掀起眼皮,半透明的身影朦朧又模糊,讓衛風無端地想到了千年前那少年人夢裡永遠無法觸碰到的「師父」。

  他抓得更緊了些,垂著頭不敢看江顧的眼睛,聲音沉啞:「師父,別走。」

  「前塵往事當忘則忘,若是被那執念影響生出魔障,最後受苦的還是你自己。」江顧點到即止,「衛風,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著你。」

  他語氣平靜又冷漠,仿佛那記憶幻境中少年的遭遇觸動不了他分毫,甚至他還能趁此機會來教育衛風,無情道簡直修得已臻化境。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到了江顧半透明的手背上,將宛若冰雪堆積起來的人燙得蜷起了手指。

  「我不管。」衛風悶聲道:「師父,我就想你現在陪著我。」

  他似乎天生就對江顧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免疫,江顧的警告對也不對,他並不那麼在乎從前發生了什麼,也很少期待未來,他只管當下自己快不快活。

  所以他哭得更凶了。

  「不准哭。」江顧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卻沒有掙開他的手。

  衛風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抬腳便將他退出識海的法陣給踩碎了,在江顧發怒之前,張開了胳膊將人緊緊抱在了懷中。

  江顧有一瞬間的怔愣。

  衛風很少有機會能抱他,年少時應當多一些,不過大多是江顧抱著他,衛風總會乖巧又順從地摟住他的腰,將腦袋埋在他肩膀或頸窩裡,哭哭唧唧地撒嬌討饒,江顧總覺得他像塊撕不下來的狗皮膏藥。

  但這塊狗皮膏藥極少會用這種強勢又帶有某些壓迫意味的抱法,好像準備吞掉他的元神,讓江顧忍不住想揍人。

  但他忍住了。

  可能是這廝的前塵實在太過悽慘,他那顆冷硬的心臟終於破天荒地生出了絲惻隱,對這混帳東西勉強多了分寬容。

  他抬起手,拍了拍衛風的後背,找到了個有效的解決辦法。

  衛風正心滿意足地抱著人,便聽他師父用那冷淡的聲線八風不動道:「若你覺得這記憶實在擾亂心緒,我可以暫時幫你封印,待你道心穩固再解開也不遲。」

  衛風登時一個激靈,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睫上還掛著滴淚珠,「不、不必了師父。」

  江顧看著他慌亂的模樣,緩緩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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