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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她的成長故事被這裡的人傳誦。

  「萬物在你睜眼時甦醒。

  當你通過攀登藤蔓與繁花抵達夏日,

  枯燥的風景在你眼裡便開始熠熠生輝,

  你將蛻化成比神祇更神祇的存在。」

  她在苗疆過了八年,沉庵也躲藏在瘴氣里,注視著她堅定的背影,注視了八年光陰。

  他看到了三十歲的她是何模樣。

  可在他心裡,她始終是個孩子,是個小輩。有時她頑皮,是壞孩子。有時她懂事,是好孩子。

  隔著千百道風霜雨雪,沉庵曾擁抱她許多次。

  但,他的擁抱,於她而言,不過是一道沉穩的風聲,或是一滴肅重的雨珠,她從不在意。

  這個孩子,曾想出「把他包裝成白月光」的計劃。如今,又想出「在爆炸聲中死遁」的計劃。

  這種計劃風格,很易靈愫。

  她被沖天的爆炸聲炸得耳鳴不斷,跌落在江水裡。

  沉庵充當肉墊,接住她下落的身。

  月魄的殘冷與火焰的熾熱交織,把原本冷冽的江水映照得很溫暖。

  在水波里,他虛虛地撫上她的臉。

  他許下心愿:囡囡,就讓我以「鬼」的身份,在無人知曉之處,陪你走過這一輩子吧。

  他曾陪伴著她,從她的十六歲,陪伴到她的三十歲。

  他想當然地認為,他會繼續陪伴下去。

  可當她在死遁後與蔡逯再度重逢時,一切都變了。

  沉庵垂下眸,舉起手,發現他的掌心漸漸變得透明。

  也許在不久後的將來,他的全身都將變得透明,徹底消散。

  這時他才明白,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她已經有很久沒再提起「沉庵」這個名字,也有很久沒再緬懷起他們的從前。

  也許等她徹底將他遺忘,他就會結束不倫不類,無人在意的鬼生。

  沉庵沒有辦法,唯一能做的,只是繼續追隨她。

  又一年暮春,她,閣主,蔡逯三人相約,在山野間追逐嬉鬧。

  她還是小孩子心性,捏著裙擺,讓閣主與蔡逯各自為她畫一幅畫作。

  她站得腿腳發麻,索性盤腿坐在山坡上,把那倆作畫的男人拋之腦後。

  沉庵坐在風口,擋掉迅疾的風。

  她突然朝他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好像有人在跟著我似的。」

  她喃喃自語。

  須臾,她站起身,欣賞起兩幅畫作。

  蔡逯那孩子的畫作更得她心。

  她笑得燦爛,沉庵也跟著她一起笑。

  她要蔡逯再畫一幅。

  蔡逯乾脆就指導起她該擺什麼姿勢,流露什麼情緒,好能起造一幅更完美的畫。

  「小易,你走到風裡,留一個背影。」

  「小易,回頭看我一下。」

  「回頭看我,我在你身後。」

  「小易,你看腳邊的花,餘光瞥向我。」

  「小易,你仰頭看太陽。」

  蔡逯指導她,嘗試了好幾個姿勢。

  他的聲音很平靜,宛如一面清波。可他的語調與嗓音都被歲月濾得格外厚重,令人聽起來不免感到悲傷。

  她很配合,說:「蔡老闆,你總能猜中我的喜好。」

  蔡逯勾唇輕笑,「那當然。」

  所以易靈愫對萬物的喜好究竟是什麼。

  走到這裡,沉庵與蔡逯都已明白:

  她喜歡的,始終是一種「感覺」。

  情愛方面,她始終喜歡「笑起來很悲傷,哭起來很燦爛」的一類男人。只不過,大多數男人達到這種境界時,已至而立之年。

  所以落在旁人眼裡,她就對「老男人」格外偏愛。

  其他事上,她亦在追求勃勃生機、自由瀟灑的感覺。

  好比蔡逯畫的這兩幅畫,一幅里,她的背影穿梭在山野間,哪哪都模糊,可組在一起,偏就能讓人一眼就認出:這是她。

  另一幅里,她搖曳在青綠之際,風聲吹盪她的捲髮,發尾的朝向,即是太陽。

  那種自由,那種旺盛的生命力,被畫卷永久定格。她在畫卷里,實現某種程度上的「永生」。

  ***

  作畫時,閣主偷瞥蔡逯那邊一眼。

  只瞥一眼,他就知道他「技不如人」。

  他的畫技與蔡逯不相上下,但若論「夾帶私貨」的能力,他的確不如蔡逯厚臉皮。

  蔡逯把她一通夸,誇她像鳥一樣自由。

  閣主看著自己的畫作,頓覺無趣,於是他提筆改起畫。

  等靈愫再過來看,只見閣主這幅畫裡,風景優美,而她,被畫成了一個圓圈加四條線。圓圈是腦袋,四條線是手腳。

  靈愫自然不滿意。

  閣主也因蔡逯的夾帶私貨,生了好久的氣。

  蔡逯總能捕捉到她想要的那種感覺,打著「摯友」的名義,什麼臊臉皮的事都能做得得心應手。

  明明就是一幅畫,結果蔡逯非要整點價值,煽動曖昧情緒,反把他顯得庸俗不堪。

  後來有一次,蔡逯與她跑到瀑布底下練劍。而閣主,一面忍受著水花呲臉,一面給這倆人作畫。

  倆人都綁著高馬尾,衣袂飄揚,馬尾辮在刀光劍影里不斷湊近、交織,恍若是在踩著水滴共舞。

  蔡逯握著她的手,指導她更換握劍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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