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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只會選蒼木縣。」
楚霽看著地圖上秦縱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隨著他的講解緩慢移動,仿佛在信手勾勒一幅水墨山水畫。
耳邊的聲音,不疾不徐,沉穩淡然,帶著言出法隨般的自信和篤定。
這,就是秦縱。
不知是否因為昨晚二人在院中的談話,楚霽心中竟升騰起些許衝動。
「怎麼了?」秦縱見楚霽情緒不太對,連忙詢問。
楚霽退後一步,勉強平復下心緒,笑道:「我得阿縱,幸甚。」
秦縱聞言,抿著唇眨巴了兩下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後道:「我得遇楚楚,才三生有幸。」
「從哪裡學來的…」楚霽話音未落,便發覺是自己先提出的幸不幸一事的,只得無奈搖頭。
「說正事。我若讓你領兵,如何?」楚霽率先擺出主公的架子。
秦縱也斂起神情:「縱領命。」
「我要的,可是活捉首領。」楚霽知道,以秦縱的能力,應當不在話下。「或許還能拿他換些東西。」
「是,主公放心。」
……
二人在書房內又仔細商議了一番,秦縱才領下軍令,準備回軍營。
哪知,這人剛走到書房門口,便又退了回來。
「怎麼了?」楚霽問。
「楚楚,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讓他們叫我小少爺了?」方才還一副大將風範的秦小將軍,這會兒又想著要撒嬌。
楚霽有些奇怪。
府中眾人正式稱秦縱為小少爺,是他那次被秦縱抱下馬車之後。
他雖有些惡劣的玩鬧心思,但若秦縱在那時便拒絕,他也絕不會這樣吩咐眾人。
現在,怎麼又不願了?
秦縱看出了楚霽的疑惑,道:「我當時要是不願意,你後來就不會和我那麼好了。」
楚霽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因為,秦縱說的就是事實。一句「小少爺」雖是戲言,但隨之而來的親昵卻實實在在。
他主動給予了親昵之語,秦縱不問一句地全然接過,哪怕這其中含著些楚霽的惡趣味。
他陡然才意識到,我楚霽,大抵也是個要人哄的吧。
「現在再叫我小少爺,是不是我身份上不太合適?」沒等楚霽再陷入情緒之中,秦縱又連忙加了一句。
一句話,把楚霽心底升起的那些子「悲春傷秋」的情懷沖得七零八落,邊笑邊問道:「您現在,是什麼身份?」
秦縱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乾脆將書房門一關,疾步向楚霽走去。
楚霽在太師椅上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立時就不敢笑了。
這人,說話就說話,關我房門算什麼!
秦縱逕自繞過桌案,走到楚霽身旁。兩條有力修長的臂膀放在楚霽身子兩側,支撐在了太師椅的扶手上。
四目相對。
這是楚霽第一次在秦縱身上,感受到這樣的壓迫感。但於他,卻無一絲可怖,反而從心底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
這衝動,激得楚霽面頰薄紅,當即便要移開眼。
可下一秒,看見楚霽酡顏的秦縱,卻也悄悄紅了耳尖。
兩人相對無言,唯有呼吸交纏。
窗外似有秋葉隨風舞,不知是秋葉惹秋風,還是秋風纏秋葉。
*
十月初,滄州飄了一場小雪。楚霽連發六道政令,命各部門行動起來。
滄州,越城,蒼木縣下的一個小村子裡。
萬魯正帶著手底下的兵給於大娘修繕房屋。
「再拿二十片瓦上來。」
「這窗子卸下來重新再裝。」
「這牆邊,都有縫了。趕緊拿水泥來補上。」
……
於大娘雙手捧著粥,走到屋外:「萬小子,快讓大伙兒都別忙活了,趕緊先下來吃晚飯。」
萬魯見狀,從房頂一躍而下:「大娘,您怎麼把糧食煮了!這可是大人發給你過冬的。」
「沒事,今年農稅低,家裡糧食多的很。」於大娘將粥放到萬魯手裡,一臉慈愛地看著他。
萬魯自小沒了爹娘,長得又瘦又小。她也是看這孩子可憐,才三不五時地給他送些吃食。沒想到,這孩子現在竟然這麼出息,都在楚大人手底下當上校尉了。
更難得的是,這孩子還記得她,竟然每月都叫人送錢來。她一個老婆子要這麼些錢幹什麼?所以,她都好好地收著呢,就等萬小子回來再給他。
萬魯拿著粥碗,卻不喝,道:「我們有規矩,不許拿群眾一針一線。您放心,我們餓不著,都帶著糧食呢!」
於大娘勸道:「知道你們規矩嚴,是為了咱們老百姓好。但你都到了大娘家裡,連飯都不吃,大娘心裡也不好受。」
見於大娘都這樣說了,萬魯看看一起修房子的兄弟,道:「兄弟們,都來喝一口熱粥再幹活兒。」
於大娘當即樂開了花,轉身就要再去廚房裡盛粥。
不想,卻被萬魯攔下:「我們這麼好幾個人,若是個個都喝您一碗粥,您這糧食要少好幾頓呢。我們就緊著這一碗,一人喝上幾口就行了。我們也是有軍令的,大娘,您老就別讓我在手下面前為難啦。」
於大娘一想,糧食倒不要緊,若是讓萬小子因此挨了罰,這才不好。於是,她便也同意了。只是後悔,方才怎麼沒拿大海碗來盛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