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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意是和水鵲說,自己今晚去澆稻田的話,明天就不用上白天的工,倒作息休息,有多一些時間可以上山砍杉木回來,就可以早點開始做書架。
但是對方好像誤會了。
水鵲以為李躍青的意思是讓自己幫他頂班,但是他又不會澆稻田,而且晚上田裡他還不會走。
他最多能提供的幫助,就是陪李躍青去而已。
水鵲歪一歪頭,「不用我陪嗎?」
李躍青游移視線,「你不怕晚上有蛇,或者洪松他們會聚在一起講鬼故事就好。」
到時候,要是水鵲被蛇嚇到,或者是害怕洪松的陳年爛穀子鬼故事,抱住他非要他安慰的話,他也不會……
李躍青對上那雙潤潤的眼睛。
嗯,他也不會丟下水鵲不管的。
………
河邊澆稻田,通常全是年輕氣壯的男青年打夜班,因為這活需要些力氣,又要熬夜。
要扒閘門,挖水渠,看毛渠,還要看水泵,又要踩著水頭順溝渠把水引到田裡。
順手還得把稻田水溝邊的叢生雜草給拔了。
幸好今晚的月光澄亮,不用打火把也能朦朧看清楚前路。
啟明星金黃閃爍。
扒了閘門,水流從河汊里叮咚汩汩湧入溝渠里。
這一夜還相當長,洪松幾個人拔了會兒草,就坐在田埂邊背水的坡上。
按照慣例,拉拉呱,聊聊家常,就開始搜刮肚子裡那點陳年的鬼故事。
不知道這次為什麼,最開始起頭的青年人,猶豫了一會兒,「大晚上講這些,是不是不大好?」
洪松一拍他的肩頭,「趙大膽,你怎麼了?前頭難不成是清明撞鬼嚇尿褲子了,不敢說?」
綽號趙大膽的青年人,偷偷覷水鵲的方向,轉而又赧然地盯著自己鞋面,不吱聲。
其他幾個年輕人也留意到他異常的表現,視線移轉。
水鵲坐在李躍青旁邊,稍微長了一些的烏髮柔軟地貼著雪白脖頸。
坐著的時候,雙手抱住膝蓋,臉頰壓在上面堆出點軟肉,眼睛好奇地往他們的方向看著。
一群愣頭青,一時間心中恍然大悟,忽地在意起來。
確實……
洪松喃喃:「趙大膽,你說的對,好像是不太好。」
萬一、萬一把小知青嚇哭了怎麼辦?
他們怎麼哄?
是不是,是不是得抱在懷裡輕輕拍?
道歉還哄不好的話,要再親親哭紅的眼角?
愣頭青們的腦迴路突然對上了,個個耳根燥熱,佯裝咳嗽清嗓子,眼神往天上、地下、河裡四周飄,就是不敢看水鵲的方向。
怎麼說呢,男生被鬼故事嚇哭很奇怪,男生親另外一個男生也很奇怪。
但如果,被親的是水鵲的話……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對方哭起來,應該會很漂亮。
這個年紀的愣頭青,滿腦子粉紅泡泡夾雜著橙黃廢料。
一道道和心跳聲一樣飄忽不已的視線,自以為隱蔽,黏糊糊地糾纏到小知青的身上。
如果哭起來,眼尾肯定是紅紅的,薄薄眼瞼暈出粉色,沾著水光。
啊,說不定微圓的鼻尖也泛紅。
哭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可能渾身肌膚都是粉粉的
水鵲茫然地發覺,這場青年夜談會莫名其妙地安靜下來了。
蛙鳴陣陣。
水鵲打破寂靜氛圍,悄聲問:「怎麼了?你們不是要講鬼故事嗎?」
他從前沒有那麼多朋友,能夠和差不多歲數的同齡人一起在田野里夜談,這樣的經歷對水鵲來說還是很稀缺珍奇的。
李躍青不耐煩地嘖一聲,問道:「還講不講?不講就去挖渠除草。」
洪松趕緊道:「講、講!怎麼不講!」
難熬的三更天,逼得人連聲哈欠,走田埂上栽個跟頭可能都會就地睡昏過去。
這時候當然要講些恐怖刺激的來打起精神。
趙大膽說:「我起頭先的,那還是我先講。」
「這還是我爺爺和我說的事情。」趙大膽為了渲染氣氛,已然壓低了音量,讓周圍人圍坐了一個圈來聽他說,「那會兒還是幾十年前,爺爺清明去拜太公,以前都是大爺爺帶著去,但是那年大爺爺摔斷了腿,我爺爺一人去。」
「他挎個籃子,裡頭裝紙錢、茶水、燒酒和水煮雞,又拿了把開路的鐮刀,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太公的墳,因著前一年雨水豐沛,野草瘋長,原本的路也看不見了,墳頭更加難找。」
趙大膽說著,恰恰此時起冷風,吹動草葉沙沙響。
他漸入佳境。
「然後,爺爺找了一天,實在口渴,帶的茶水燒酒全喝了,還是找不到,決定先回去,往回走的路上,就見到有個賣蘋果的老人立著,爺爺口渴,就問他蘋果怎麼賣?賣的和趕集是一個價的,他就買了一斤,吃到嘴裡又酸又澀。」
周圍人屏息聽趙大膽繼續講。
「但是看老人家賣蘋果辛苦,他也就沒計較,又問,老人家你怎麼在這兒賣蘋果,不到山下賣?」
「老人回答,我在等人,等人給我送錢來。」
趙大膽:「爺爺低頭一看,自己籃子裡的紙錢不翼而飛,蘋果也變成了墳頭經常長的野果子。」
水鵲揪住了李躍青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