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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著,他眼帘里是水鵲的背影,薄薄唇角壓不住弧度。
從這條河流繼續往下走,順著沙石路再過一條青石磚小道。
李躍青帶著水鵲七繞八繞,在村外涼亭邊上停下。
旁邊是草木溪澗,順著前人搬來的大石頭階梯,往下看是清河潺潺,引過底下一大片瓜園,水柳籬笆牆圍著,裡頭是瓜秧四下蔓延,層層密密的綠葉。
李躍青讓水鵲在涼亭里,說道:「等我一陣。」
下去的階梯是胡亂堆砌的石頭,這麼多年沒修整過,容易打滑。
他踏著下去了,揚聲問:「劉叔,在不在?」
有個兩鬢斑白的男子從瓜田裡直起腰來,「誒,李家的二侄兒?來買瓜吧?」
籬笆牆的門半掩著,李躍青往裡進去了,問劉叔:「嗯,早熟的有嗎?挑個這時候熟了,脆點的。」
「好,侄兒你來,叔肯定給你挑個大個兒的!又脆又甜!」
劉叔在褲擺上擦了擦一手泥巴和汗,才在瓜田裡順著藤找起瓜來。
他老劉家從爺爺起就是種瓜的,他自己也種了幾十年的手藝,田裡全是斗大的西瓜,像是青石磙子一樣。
要是偷瓜的虎孩子過來,沒有二膀子九牛二虎的力氣,偷也偷不走,還要重得在田裡栽個跟頭,額前鼓起個大包。
劉叔的瓜個大脆甜,但村里人買來吃,也不會買多少,一個原因是捨不得,一個瓜,看在是鄉鄰的份上兩三毛錢,放城裡賣的就更貴,十斤重的一個瓜,就要六毛錢,莊稼人是捨不得這些錢的,大太陽不如還是走快兩腳,回家泡涼茶喝;另一個原因是統購統銷,瓜田裡這些瓜,都是有數量指標的,到時候劉叔要交公糧。
沒一會兒,劉叔抱著個飽滿熟瓜過來,花紋清晰,底面發黃,瓜蒂深深凹陷。
用手掂一掂,還有空飄感,不像生瓜沉沉往下。
劉叔:「保准脆又甜,給你挑了個新鮮的瓜王!」
李躍青把三毛錢塞到劉叔手上,劉叔搖搖頭,把瓜給他,卻不收錢,「不要你的錢了,劉叔今天請你吃的!」
他說著,神秘地壓低聲,「二侄兒,你是不是談對象了?上邊涼亭里有個妮兒等你是不是?」
劉叔人老了,眼睛發糊朦朧,就只看得清地里的瓜,人一離得遠,分不清是妮子還是小子。
李躍青順著他視線往上看,水鵲正撐在亭子的木欄杆上,烏髮白膚,風格外涼。
村里確實沒哪個皮膚這麼白的。
也難怪劉叔連性別也認錯。
李躍青不好解釋什麼談不談對象的,怕劉叔說錯了尷尬,乾脆扯開話題,強硬地把錢塞到劉叔手上,「行了叔,吃你一口瓜,就要給一口瓜的錢。」
親戚之間推辭了一番,錢一塞,李躍青就抱著瓜跑了上去。
那瓜偌大一個,水鵲眼巴巴地看著李躍青。
李躍青:「想吃西瓜?」
水鵲點點頭。
李躍青道:「上我家裡去吃午飯?」
………
他花了三天的工分錢,抱個大西瓜,好不容易才釣回來一個小知青。
水鵲中途跑回知青院裡說一聲自己中午不回來吃飯,又跟上李躍青的步子,到李家去。
李家門前不遠一棵大榕樹底下就有口老水井,站在井頭邊,水鵲看著李躍青拿麻繩綁了一個木桶,桶里放下瓜,「咚」的一聲落進冰冰冷冷的井水裡浮沉。
圓形的井口,四周井壁攀爬著碧綠絲草,在水裡漂漂蕩盪。
夏日的深井格外冰涼,撐在井頭邊,好像風都變冷。
李躍青看水鵲盼望著井裡一口瓜,目不轉睛的,笑了一下,「行了,守著你的西瓜先。」
他到灶房去。
李躍青擅長木工,屋裡的書櫃就是他自己砍樹扛回來打的。
但廚藝就沒有他哥的好,下廚是他哥的一招鮮,但不是他的拿手戲。
他做來做去,也就會個炒雞蛋。
韭菜炒雞蛋,剁辣椒炒雞蛋,蔥花炒雞蛋——
家裡雞蛋不夠了。
灶房裡有個缺了口的舊瓦罐,是用來裝每日拾起來的雞蛋的,底下空了。
李躍青想起他哥今早和他打的商量,送了十顆雞蛋鴨蛋到知青院去。
……家裡哪兒有那麼多下蛋母雞?
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對象都沒談上,就巴巴地往外送雞蛋。
李躍青撂了鍋鏟,收了手,端著三盤炒雞蛋到堂屋的飯桌去。
中午吃的糯米飯,想到水鵲前頭吃麵那個食量,李躍青沒給他盛多少飯,免得待會兒不僅吃不下西瓜,還要積食不消化。
吃完飯,午後天邊忽然泛起烏雲,滾滾地過來,可又沒下雨。
大風搖動屋後芭蕉林,簌簌響,送來清涼。
李躍青搬了個藤編竹床到屋檐底下,讓水鵲坐在上邊兒正好吹涼風,趕走暑熱。
他把老水井裡的木桶拎起來。
瓜搬到院子裡,他撕一片葦片兒,因為水鵲忽而湊過來,香氣撲到他鼻間,李躍青原本對準了西瓜中間的,結果錯了點位置,輕劃上一道,飽熟瓜崩裂開,分一大一小的兩半。
兩個人肯定吃不完這麼大的瓜。
李躍青把小的一半瓜放到飯桌上,用竹編的桌蓋蒙上,留到傍晚李觀梁回來吃。
他又重新拿了個大勺子出來,水鵲貓在地上看瓜,好奇地問:「用勺子吃嗎?不砍一瓣兒一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