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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融的審訊程序來說,當然是應當恐嚇、壓迫嫌犯,逼迫人說出實情,往往是要直接捉拿下獄,在糟污黑暗的環境中審訊的。
要是真這麼做,小郎君一看到滲著水角落、角落還養了老鼠的牢獄,不得嚇哭了?
魏琰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了,就算不押送到縣獄去,那也哪有人帶嫌犯回府上,還好茶水好點心地供著的?
水鵲喝了家僮沏的茶水,緩解了乾巴巴的嘴唇。
還捻了塊碟子裡的水晶皂兒,送進嘴裡。
一旁立著伺候的家僮,是安遠侯府上的,幾乎是從小跟著服侍安遠侯世子魏琰,因此這次也一起跟著下江南這帶來了。
他瞳孔放大,小心翼翼地去觀察兩個人的情狀。
那漂亮的郎君,從世子的白龍駒上抱下來的,似乎是傷了哪兒走不得路。
世子一副千依百順的樣子,又是叫人沏茶又是叫廚房送糕點來的,耳朵還留了個牙印,看起來當時情狀激烈。
家僮瞳孔地震。
這、這回頭要不要稟告侯爺啊?
難為世子殿下這麼多年和旁的姑娘一句話都不說,藏得這麼好,原來是喜好郎君……
魏琰眉頭鎖緊,解都解不開,「你現在能同我說實情了吧?」
他讓家僮去取紙筆墨來。
水鵲搖頭,「不成。」
他好歹還記得有人在梅家食鋪等自己。
魏琰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送他回去,也不知道這人要審自己多久。
水鵲使喚道:「你叫人去梅家食鋪,找到一個叫齊朝槿的,同他說明清楚,不然人家一直在等我。」
外頭都是傍晚了,暮色沉沉,齊朝槿從城北書畫鋪出來,要是去梅家食鋪去得早,找不到他人影是要急死了。
水鵲再補充,「你別同人家說我遇到酒樓走火了,也不要說我是什麼嫌犯受你審訊一類的話……齊郎聽見了得擔心死我。」
說不定今晚都得擔心他擔心得睡不著了。
魏琰眉頭更緊,「那我怎麼說?」
水鵲扣扣手指,涼涼地抬眼看他一眼,他對這個先讓自己摔了屁股墩兒,還讓自己腿疼的人沒什麼好脾氣,於是道:「你笨啊?你就說……是我朋友,我在你這吃吃晚飯。」
「你不會晚飯後還扣留我不讓我回去吧?」他警覺地問。
魏琰故作冷肅地威脅:「那要看你肯不肯老實交代了。」
知會了一個家僮去梅家食鋪傳訊,前頭他讓去取金瘡藥和筆墨紙硯的家僮進來了。
魏琰屏退了內院廂房的下人。
只留他同水鵲兩人。
「你可別再說我虐待嫌犯。」魏琰把金瘡藥的瓷瓶遞給他,努嘴,「諾,軍中用的金瘡藥,就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撒上了也能立即凝血。」
水鵲看他的樣子就煩,心中還憋了一口氣,當人小侯爺是僕人一般使喚,故意頤指氣使道:「你、你沒有手嗎?給我上藥。」
他表情神氣十足,好像魏琰是生來給他做奴僕上藥來的。
魏琰神情有些怪異了。
雖說軍中幫人換藥也很正常,尤其是後背中了箭簇,自己肯定是沒辦法換藥的。
但是……哪有人傷了大腿也叫人幫忙的。
這不是能自己解決的事嗎?
他之前調查水鵲,這人與青河村的齊朝槿同吃同住,怎麼說也應當是村里人,結果一身嬌氣的勁頭,魏琰都以為他是哪來的鳳雛麟子、金枝玉葉。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然將廂房的門掩上,蹲在朱漆架子床前了。
水鵲褪了皂鞋和足衣,長衫下遮住的褻褲摺疊好,放到床頭。
往上扯了扯長衫,露出大腿的傷口來。
好在他在馬駒上是虛坐的,重量壓到魏琰身上,否則就要磨到他大腿根去了。
現在只有膝頭往上一兩寸的地方磨著了馬鞍。
水鵲手摁著長衫的衣角,只露出膝上一點的創口。
他的腳放在床邊的月牙腳踏上,那是正好用來墊腳的。
他小臉皺著,指使道:「擦吧。」
還語氣嫌棄地說:「你要輕一些,總是沒輕沒重的。」
魏琰甚至不知道說什麼來反駁的好。
他凝目去看,好像真的傷著了,大腿內側青青紫紫的,有點破皮。
怎麼瞧著這麼可憐?才從西南門騎到城西吧?
一炷香也不夠的時間,就弄成這樣了。
魏琰專心去給他上藥。
金瘡藥其實要按揉開來了生效得才更快。
但魏琰估計,他一上手稍微用力,水鵲就能氣得罵他。
雖然肯定罵人也是話音軟軟的,言辭沒什麼殺傷力。
但到底這人是小侯爺,還是他魏琰是小侯爺啊?
為什麼自己反倒還怕了這人了?
魏琰只敢指腹輕輕按上去抹開。
白得欺霜賽雪,嫩得和豆腐似的一身膚肉。
膝頭粉潤,全露出來的小腿如秀骨凝脂。
和他們這群銅筋鐵骨、皮糙肉厚的將士全然不同。
他一邊抹開藥油,水鵲就一邊吸涼氣。
魏琰當真是摸不著頭腦了。
他也沒用力氣啊?
藥油差不多要抹好了。
水鵲垂著腦袋,齊整的眼睫毛和扇子一般上下閃閃,這是他緊張時的慣常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