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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伯,就這隻。」元嶼指著已經殺好剝光毛的鴨子,「要一半。」

  「好好。」攤主利索地把海鴨甩在木砧板上,那砧板比成年人拳頭還厚,布滿刀痕,重重兩三刀砍成兩半,「要給你砍成一塊塊的不?」

  元嶼:「不用了。」

  攤主又放到桿秤上,撥弄秤砣,「兩斤三兩,你自己看一下哈,十塊三,收你十塊。」

  「嗯。」他把兜里塞得皺巴巴的錢展平了遞過去。

  攤主把鴨子用白色袋子包好,一手收錢一手交貨,「下次再來哈。」

  元嶼:「嗯,祝你好生意。」

  攤主正塞錢到腰間的挎包里,忽然又想起什麼,「那個啥,元嶼,別怪伯多嘴,你們家那個……」

  他將元嶼叫回來。

  因為被抓著閒聊了一陣,元嶼必須儘快趕回去。

  再遲一點太陽就落山了,到時候院子裡沒光,水鵲洗澡會害怕。

  元嶼今晚有些沉默。

  也不是說他平時話多,之前也是水鵲和他說話他才有來有回的。

  只是今晚格外沉默一點。

  水鵲對情緒比較敏感,察覺到他心情低落,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在炒得色香味俱全的一盤干煸海鴨擺在他面前,他可以輕易地夾起來,手往對面伸。

  碗在木桌上推行的聲音,接著停下來。

  水鵲拿筷子的手下落,鴨肉精準落在元嶼推過來的碗裡。

  「謝謝。」坐在對面的人說。

  水鵲舔了舔唇,彎起的唇沾著零星油光,說道:「元嶼辛苦了。」

  男生搖了搖頭,半闔眼,盯著碗裡的肉沒搭話。

  也沒有和他分享今天打到了什麼魚。

  水鵲一眨巴眼,迷茫,「你今天不高興嗎?」

  「你……」元嶼抬頭,「你會回去嗎?」

  「回京都。」他補充。

  客廳的燈泡雖然瓦數不高,因為時常打掃也沒有蒙上蜘蛛網什麼的,所以還算亮。

  水鵲的眼睛像茶色玻璃珠子,看不清的緣故,空茫茫的沒有落點。

  「不啊。」他緊張地咬了一下筷子頭,「你為什麼這樣想?」

  按照這個角色的資料,是京都孤幼院長大的,在特殊學校用盲文學習,恰好國立海事大學的一些冷門專業有招盲人學生,成年考上大學就搬出去了。水鵲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剛上了大學一年,竟然就跟著學長私定終身到千煙島。

  感覺像電視劇里招觀眾罵的一種熱戀期拎不清的戀愛腦……

  元嶼聽到他的否定,心情好一些了,食慾也上來,扒了兩口飯,問:「那你今天怎麼和那群京都來的人一起走。」

  千煙島就這麼點大的地方,旅遊業也不怎麼發達,一年到頭都沒幾個遊客,格外排外的千煙島居民老早就注意到京都來的師生一行人。

  水鵲老實巴交地回答:「我和他們認識,他們也很喜歡千煙島,是來這邊學習參觀的。我想著帶他們走走,參觀完他們就回去了。」

  「你放心,我不走。」他這麼承諾。

  元嶼:「好。」

  他深深看了水鵲一眼。

  哥哥死了。

  他的家人又少了一個。

  他要好好照顧水鵲,不然水鵲也會離開的。

  明天是周日。

  想到還有找標誌性建築的任務,水鵲決定到附近轉一轉。

  對於漁島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漁港?

  猜想著,水鵲詢問:「你明天還出海嗎?我想跟你去港口逛逛。」

  元嶼正在埋頭收拾碗筷,聞言,抬起頭時褐色的眼睛仿佛都亮了,藏著小孩子得到糖果般的雀躍,「嗯。」

  「出的。」他說。

  *

  水鵲看著嬌氣,其實在生活環境這方面不太挑,習慣了這邊的床後,晚上睡得極沉。

  他沒什麼安全感,晚上一定要扯了窗簾繩,把帘子放下來。

  門背後掛了一盞油燈。

  黑魆魆的影子從地板冒出來,沒有來源似的,直立時粗壯的根狀肢體映在窗簾布上。

  它們拔地而起,房間充斥著海浪潮水的聲音。

  院子裡的德牧鼻子動動,發覺不對,但轉瞬如墮雲霧中,眯起眼睛趴在地上睡了。

  外面的月亮高懸,在圓月給雲遮住的片刻,黏糊糊的水聲,肢體在地板上拖行。

  巨大的頭足類動物,是悄無聲息地從地板冒出來的,看不見它的身體和頭部,只見作為肢體的觸手還在不斷膨大,黑影幾乎籠罩住整個房間。

  大概是反應過來繼續變大房子的屋頂都會被它頂開,簡單判斷之後,它又縮小了一些。

  海水聲音迫真得就像是睡在夜晚漲潮的海岸邊,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穩,翻了個身。

  它的每隻觸手上都有著數以百計的吸盤,在地面圍著床攢動著,其中一隻觸手吸附床沿攀爬到床上,爬過涼蓆後留下蜿蜒的水痕。

  水鵲額頭沁著汗,他應該睡得不太舒服,又翻了個身,換成了平躺。

  秀氣的眉蹙起來,眼皮細微震顫,和被魘住了一樣沉睡不醒。

  因為頻繁的翻身動作,襯衣卷到了腰腹上,昏黃的油燈下,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白得要發光。

  觸手的尖端像蝸牛觸角似的,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肚子,由於神經元傳來的溫熱體溫,立即給火舌燎到了一般燙得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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