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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知道不可實現。不可實現的願望不過只是妄念。這樣的願望只是想一想都會受人恥笑,所以不能說出口,也無法說出口。

  最好最好,甚至不要有過那樣的願望。

  不要像一個為愛盲目的蠢女人,不要像一個軟弱無力的傻女孩,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幼稚得不肯接受現實——所以,不可以有那種願望。

  只是那麼想過一下子,對白飛鴻來說,都是可恥的,都是不可原諒的。

  所以她用恨扼殺了它,用殺意摁死了它,用責任、義務、擔當以及其他一切外在的字眼把它埋住,牢牢壓住,不見天日,不可告人。

  那個念頭就這樣被深深地藏著,被深深地壓抑下去,甚至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哪怕沒有任何人在的時候,對著她自己,她也不肯把那句話說出口。

  ——我想要讓你回來。

  ——我希望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

  ——我希望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就像你曾經為我所做的那樣。

  就像她曾經被他如英雄一般拯救了那樣,她的心裡,其實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的英雄。

  但是這一刻,白飛鴻終於意識到這是絕無可能的。

  殷風烈絕不原諒,絕不回頭,絕不改變主意——而那個動機、那個悲劇發生在他們出生之前。

  在理解了那個「為什麼」的一瞬間,白飛鴻也完全明白了。

  就算重來一世,她也還是來不及。一切在她出生之前都已塵埃落定,無論她做什麼也不可能改變了。

  她終於意識到了。

  而她也終於徹底絕望了。

  但是……

  白飛鴻低下頭,用布滿裂紋的手抓緊了青女劍。

  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的手臂發出了刺耳的碎裂之聲。更深的痛楚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擴散開來。

  無情道的道心動搖,反噬也比什麼都更強。

  與她突破無我之境前,差一點就溶解於其中的那一回相比,這一回來得更加兇險,也更加殘酷。

  道心破碎反映在了她外在的身軀之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動作,都伴隨著無可名狀的劇痛。

  白飛鴻卻無視了這一切。

  她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以青女劍為支撐,緩緩地站了起來。

  雖然還有一些搖晃,雖然每個動作都會讓身上崩裂開更多的裂口,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而後,她抬起頭,看向戰場的另一邊。

  那邊,掌門與殷風烈的交戰也到了尾聲。

  曾經縱橫四海的崑崙墟掌門,到底是老了。

  獻祭了自己一半骨血與大半修為,又經過了這樣多年的衰老折磨,卓空群已經不再可能贏得過正當盛年的殷風烈——在他涅槃了那樣多次之後,更加不可能。

  白飛鴻的心中,再一次閃過了一絲諷刺般的瞭然。

  ……也難怪他前世會在殷風烈重傷覺醒血脈之時,把他押下歸墟作為祭品。

  她握緊青女劍。緩緩地向前一步。

  格拉,格拉。

  冰裂之聲進一步擴大。

  ——必須阻止。

  白飛鴻這樣想。

  ——不想阻止。

  她的心這樣說。

  ——你恨他。恨這個幾乎殺害了你的父親,一度毀滅了崑崙墟的男人。

  白飛鴻這樣想。

  ——我確實恨他,恨他這樣對我,恨他明知道這一切對我有多麼重要,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們從我的身邊奪走了。

  她的心這樣說。

  可是,卻有更多的回憶,在她的眼前搖曳了。

  是聞人歌殘破而森白的遺骨,是林寶婺血淋淋的頭顱。

  是少年第一次對她微笑的樣子,他是第一個對她那樣好的人。

  是血腥而黑暗的洞窟,是她腳下的屍山血海與累累白骨。

  她的第一把劍是他為她選的,也是他第一個教會了她該怎麼握劍。

  是聞人歌倒在她眼前的樣子,是雲夢澤鮮血淋漓的身軀。

  是花非花同她插科打諢的模樣,是他們一起在月夜裡痛飲過的美酒。

  那個時候,他站在屍山血海之上,冷冷地注視著她。

  那個時候,在雪盈川那位橫暴的魔尊面前,也是他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擋在了她的身前。

  ——我要阻止他復仇。

  白飛鴻握緊了劍,逼迫自己再度邁出了腳步。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

  對上殷風烈的眼睛時,她張了張口,說出的卻是另一句話。

  「住手罷。」

  她痛恨自己的聲音,痛恨從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她痛恨這軟弱的音調,痛恨自己這近乎示弱的姿態,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居然到這一刻還對他有所期待。

  我應該殺了他。

  我必須像他對我那樣冷酷地對待他。不應該同他說話,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諒解,不應該存有一星半點的溫存。不留餘地,毫不留情。

  殺了他。

  在他說出讓我動搖的話之前殺了他。

  在我想起更多他的好之前——殺了他!

  然而——

  握住青女劍的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

  白飛鴻從未有任何一刻曾像這樣憎恨她自己。

  她甚至覺得,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在這一刻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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