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沈楠捏了捏鼻樑，開學第四周，小崽子們初生牛犢不怕虎，拉著班裡一堆男生和別班打群架。
打了就算了，還鼓著不認錯，辦公室里一排的小男生站在沈楠面前，沈楠一邊拉開他們的袖子檢查傷勢，一邊責備道：「疼不疼！？」
幾個小崽子委委屈屈，「疼！」
「下次還敢不敢打架的！」
「敢！」他們異口同聲回答道。
……
沈楠「嘶」了一聲，眯著眼正想好好教育一番。
最邊上的男生忽然開口，「老師，他們班的欺負我們班女生！」
沈楠一愣，「什麼？」
見班主任有所鬆動，那男生忙不迭道：「就是6班那個吳陽，他罵鍾小葵是個沒爹的賤種！」
鍾小葵是沈楠班上的女孩子，乖巧可愛，她爹是貨車司機，有一年去外省拉貨，路上遭遇山體滑坡，埋在碎石堆里，被發現時，身子已經涼了。
沈楠沉著臉不說話，男生們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再多話。
良久，沈楠嘆了口氣，揮揮手，「你們先回去吧，還好沒傷到哪，下次不准打架了。」
那幾個男生得令，迫不及待衝出辦公室。
「等等。」沈楠頓了下，走在最後的男生回過頭，「怎麼了沈老師？」
「把鍾小葵叫過來。」
鍾小葵一聽到自己被叫去辦公室，立刻惴惴不安起來，沈老師叫她去辦公室幹什麼，不會是因為成績吧……
前兩天的周考她沒考好，估計得挨批了。
這麼想著，她垂著頭，一步作半步，慢吞吞朝辦公室挪去。
最終還是磨到了沈老師的辦公桌前，鍾小葵背著手，低著頭，一副低頭認錯的模樣。
可半天，那訓斥並未落下，沈楠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鍾小葵抬起頭，滿臉不可置信。
「好孩子，老師一直在的。」沈楠嘴笨，醞釀半天，也只憋出了這句話。
鍾小葵一時沒反應過來，可細細琢磨後，紅了眼眶。
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淚水就要奪眶而出，沈楠內心十分慌張，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讓小姑娘想起傷心事了……
果然，自己永遠說不來話。這下可好，沈楠只好自己給自己擦屁股，他從桌上抽了張紙，遞給鍾小葵，「擦擦眼淚，眼睛哭腫了很難受的。」
「老師給你講講老師以前的事吧！」沈楠說。
鍾小葵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眼睛，連連點頭。
沈楠清了清嗓子，「老師以前也會被人欺負。」
鍾小葵震驚，沈老師那麼陽光那麼好，簡直就是個小太陽，怎麼還會被欺負！？
沈楠失笑，「很正常啊，以前性格不大合群。」
他輕咳一聲，「我繼續講。」
「老師以前很內斂，不大愛說話，和班裡的人就不合群，班裡的幾個男生看不順眼我，常常變著法子捉弄我。」
「要麼抽屜里的文具盒不翼而飛，要麼被故意留下來自己打掃教室。那個時候，有個女孩子給了我一封信，類似於表白之類的吧，被他們發現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念了出來。」
鍾小葵緊張的屏住呼吸，「然後呢？」
「我無所謂，但不應該把那個女孩子牽扯進來。我把他們揍了一頓，然後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人挺好的，把那幾個小子叫過去狠狠訓了一頓，從那以後他們就不敢惹我了。」
「至於那個女孩子，我和她道過歉了，也把信還給了她，一個無辜的人被牽連，本身也有我的責任。」
「那老師，你和那個女孩子……？」
沈楠搖頭，自己天生是彎的，但當著孩子的面，他沒說原因，只笑道：「那個女孩子值得更好的。」
鍾小葵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半晌，又似乎想起來什麼，怯生生道：「老師，你不要罵阮堯他們，他們是因為我才……」
沈楠笑起來，露出不算整齊的牙齒，「沒罵，但批評還是得批評的，我向來不認為武力解決問題是可行的。」
「小葵，老師和你說的這個故事，只是想讓你知道，沒有誰會一直陷入陰霾，只要肯努力，你就會收穫意想不到的驚喜。」
鍾小葵愣住了，緩緩地點了點頭，淚眼婆娑，「好，沈老師，我記住了。」
鍾小葵走後，沈楠才鬆了口氣，下一步就是找找6班的班主任了。他一邊想著，一邊順手拿起桌上涼掉的煎餅果子。
今天他特意加了雞蛋和腸，煎餅果子趁熱吃，焦香酥脆，醬汁在唇間纏綿，一口下去，回味無窮。
可惜冷了，放去微波爐里熱熱還能吃，但少了原汁原味的滋味，也沒有那麼酥脆了，沈楠嘆了口氣，班主任真不是什麼的差事。
……
莊嚴的國歌響徹操場，也把沈楠的思緒拉了回來。
面前的孩子們神色凝重，胸前的紅領巾被風吹拂，如同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沈楠望著他們，內心百感交集。
鍾小葵個子矮，站在了第一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冉冉升起的紅旗，天邊一輪紅日初升，染就朝霞一片，幾隻鳥兒飛過長空，留下活力的身影。
沈楠從小到大不知參加了多少次升旗儀式，如今也參加了升旗儀式，身份卻變換成了老師。
他想，人生真的是變幻無窮，誰能想到他原是個宅在家的插畫師，如今搖身一變，變成了人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