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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在床上別動。我拿過來給你就行了!」

  滑軌發出輕微的聲響,江麓按下了窗簾的開關,冬日的太陽毫無保留地照了進來。

  崔姨看到他站在了落地窗前,回過頭來,聲音輕快地道:「沒關係,就放在那兒吧。」

  落地窗外,大片的草坪還留著綠意,清晨的樹影錯落在陽光底下,蔓延出長而淡的影子。

  一隻哈士奇正打算去到草地打滾,又被牽引繩帶回了身旁,十七歲的商泊雲、二十六歲的商泊雲又打著遛狗的名號跨國了半個長洲。

  一張俊朗討喜的面孔笑意明朗,他視力很好,清晰地看到了江麓的位置,於是遙遙地揮手。

  「算了,不賣關子了。江小麓,你看外面。」商泊雲剛剛在語音里這樣說。

  江麓其實做好了暫時看不到商泊雲的準備,畢竟他知道江盛懷的禁閉有多嚴苛,換醫生本身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預告。

  但長洲沒有下雨,今天是很好很好的晴天。

  *

  窗簾沒合上,江麓的消息發了過來。

  他也朝自己揮了下手,然後才轉身,身影漸漸被玻璃窗的反射覆蓋。

  商泊雲這才收回目光。

  中瑞作為一家高端的私人醫療機構,在寸土寸金的長洲也稱得上占地奢侈。

  沿著道路退了二十多米的綠地出來,儼然一個小公園。

  正門口,安保人員都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並不像一般的公立醫院一樣完全對外開放。

  商泊雲對於江盛懷的控制欲有了進一步認知。

  不得不說,「血緣關係」所賦予的權力太大,足以令許多人忽略掉江盛懷行為本身的惡劣,只將其看做「父親」對於「孩子」的管教而非監禁。

  所以曾經的江麓就那樣被關到了京市比賽的前一天,又錯過了葉阿姨的葬禮,最後在所謂的治療室里失去了人生的整整三年。

  商熊貓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這兒長久地停留,遂掙了掙牽引繩,試圖繼續豬突猛進。

  「再去前面看一看?」商泊雲問道。

  哈士奇「嗷嗚」一聲,樂顛顛地沿著小路繼續走,商泊雲偶爾和出來散步的病人錯身而過。

  *

  江麓知道藥物會有不良反應,但沒想到僅僅是第二天,就開始出現了。

  他又有了從前在曼徹斯特時的抑鬱情緒。

  這個感覺太熟悉,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像掉進眼睛裡的頭髮絲一樣存在感明顯,令他有些難以控制情緒。

  江麓下意識地想和商泊雲說。萬一他哪個時候控制不了,發了脾氣,要提前從小氣鬼那拿到免責聲明。

  「感覺怎麼樣?」

  李妍的聲音打斷了江麓的思緒。

  她態度如常,見江麓表情算不上太好,也依然笑吟吟的。

  她想了想,從兜里拿出一塊巧克力:「藥估計挺苦的,這是今天早上我女兒塞我兜里的。」

  「她聽說我能見到你,一定要我帶上巧克力給你。」

  江麓回過神來,從她手裡接過了巧克力。

  「謝謝。」

  李妍聲音溫和:「我想我女兒會很開心。對了,今天的檢查需要去二樓CT室。」

  「好。還請等我一下。」

  情緒依舊不太好的少年教養如一,李妍看到他拿起了手機。

  她想,大概又是和昨天的人發消息。

  但這次江麓沒能再次露出徹底放鬆的表情。

  李妍的笑容不變,見江麓沉默地摁滅屏幕,溫聲道:「已經可以了嗎?那我們走吧。」

  江麓看著無休止的緩衝界面,迅速明白了原因。

  聊天界面里,商泊雲的「早安,寶寶」他還沒來得及回復,便沒有了回復的機會。

  他深吸了一口氣,忍耐下了藥物加劇的負面情緒。

  他的父親總是能夠拿出新的懲罰。

  江麓和外界的聯繫被徹底切斷。

  第三天,藥物的副作用繼續加劇,李妍看完CT後,說骨頭癒合得非常好。

  第四天,長洲又開始了冬季的雨水期。

  第五天,消息依然發不出去,李妍給江麓帶了新的糖果,除了巧克力之外的。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十二天。

  長洲陰雨連綿。

  「這下江先生可以放心了,完全可以恢復得和之前一樣。接下來康復訓練也要接入了。」

  病房裡,李妍和張淮詳細地報告江麓的檢查情況——直到江麓取下支架這一天,這位秘書才來了中瑞,轉達了江盛懷的關心。

  江麓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他整個人都到了臨界點。

  失眠、嘔吐伴隨著抑鬱的副作用出現,儘管手臂恰如醫生所言,快速地完成了癒合,他也如期取下了支架。

  但負面化的情緒有如黑洞,熟悉的漩渦再次困住了他,以至於張淮和李妍說了什麼,又在什麼時候離開,他都完全沒有發現。

  窗外的雨聲卻很清晰。

  淅淅瀝瀝的落個不停,令江麓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他不想聽到雨聲,因此將自己裹進了被子裡。

  那種恐懼感根植於他的記憶,和泥土新覆的墓園、曼徹斯特的治療室有關。

  和他生命中所有的失去都有關。

  他預感自己又要經歷相同的事情。

  沒有什麼會發生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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