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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仰臉又去親他,探出了舌尖,試探似的抵開商泊雲的唇縫。

  商泊雲眼睫低垂,淡色的眼睛在夜裡也顯得晦暗。

  嘴唇被舔吻得一團糟,水光淋漓,商泊雲忽而惡狠狠地咬了口江麓的唇瓣,吃痛聲里,兩個人相對而坐,隔出了一段距離。

  再次對視。

  江麓別過臉,無奈地問:「這件事情很重要嗎?」

  「不是這件,是你的事情對我都很重要。」

  冷白的月色透過玻璃窗,淺淡的絨光鍍在商泊雲的周身,江麓意識到商泊雲是跨過大半個長洲來了這兒,站在鐵門外,軟著聲音說「想你」。

  肚子忽然很不應景的「咕」了聲。

  四目相對,商泊雲先破功,嘴角終於忍不住揚起。

  巨型犬撲了過來,一聲聲催促:「所以快點告訴我。」

  「我給你做夜宵?」

  「除了地三鮮,別的我也會。」

  「我不能吃晚飯。」江麓感受著胃裡泛著的酸,他握住商泊雲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像貓袒露出柔軟的部分,那兒軟綿而稍稍內陷,內里絞痛。

  「這是懲罰。因為我犯了一個錯。」

  商泊雲俯身看他。

  「江麓」這道題做了太久,答案越來越近。

  手還放在江麓的肚子上,而江麓仰躺在寬大的床上,漂亮的桃花眼彎了彎,眼睛裡卻沒什麼情緒。

  「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送媽媽回去,所以我要受罰。」江麓說。

  「就這樣?這一周都沒有吃晚飯?」商泊雲覺得離譜。

  「還好吧。」江麓眨了眨眼,讓語氣輕鬆點,「只是不吃晚飯。」

  商泊雲素來情緒濃烈的眉毛緊緊皺起。

  「如果這就是『犯錯』,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

  沒有允許,不能去見媽媽;和媽媽有關的事情要問過爸爸;不可以依賴媽媽;要好好練琴,專注地練琴;鋼琴比賽必須贏,一直贏。

  因為是媽媽唯一的孩子,用半條命生下的孩子,那樣慘烈的代價,不允許他懈怠、失敗、平庸——

  「之前,你不是問我有沒有秋遊過嗎?」江麓看著商泊雲,「其實有過,是我一個人去的。」

  「聽親戚家的小孩子說他們秋遊去了榕里,就是靠近宜楓市的古鎮,我媽媽在古鎮上一家叫『榕谷』的療養院。」

  「我那個時候七歲,八歲?總之,好久沒見過她了。」

  「我想去秋遊,也想去看她,就逃了鋼琴課。」

  「公交車從頭坐到尾,我真的一個人去了榕里。穿過長長的古街,看到了連綿的山。保姆和我說媽媽就住在山裡,房子像古代的宮殿,她在那養病,被醫生照顧得很好。」

  「我想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住在宮殿裡。」

  江麓的語氣很憧憬,眼神卻渙散。

  「但無論我怎麼走,都找不到上山的路,樹木茂密地掩映,走多久看到的景象都是一樣的。」

  「然後天黑了,雨也落了下來。長洲的秋天雨水很多。」

  和著雷聲、風聲,雨水滂沱而落。

  走不到盡頭,也找不到起點,慌張恐懼壓倒了衝動而生的勇氣,他蜷在樹底下,終於崩潰地哭了。

  山里沒有宮殿,四面八方的呼嘯聲像是怪物。

  刺目的車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老紀打著傘,蹲在了他面前。

  「少爺?」

  他攥著老紀的衣服,嗚嗚咽咽說想見媽媽。

  沒有回答。

  從榕谷回了和光山苑,發了一場高熱,痊癒之後,看到了爸爸失望冷淡的目光。

  那大概是記憶里第一次被懲罰。

  商泊雲的喉結滾動了下,他問:「然後呢?」

  「然後。」江麓頓了頓,緩聲說,「犯了錯,然後被罰。就像現在這樣。」

  商泊雲沉默了。

  「因為你媽媽身體不好,所以你爸爸把所有的錯都歸結給你嗎?」

  這話帶了指責的意思,江麓搖了搖頭:「本來就是。」

  商泊雲再次沉默,表情忽然猙獰:「我能罵人嗎?」

  「如果你要罵的是我爸爸的話,應該不能。」

  商泊雲很小聲地啐了口國罵,然後迅速道:「我不覺得是你的錯。」

  江麓有些驚訝:「你不是結果論者嗎?」

  「葉阿姨她身體不好,確實和生育有關,但是,『你』不是那個『果』,你明白嗎?你為什麼要有這麼強的負罪感?」商泊雲一口氣說了很長。

  江麓摸了摸他的腦袋,頭髮很茂密。

  商泊雲顯然get到了他的腹誹,他肅聲:「我不是壺山寺的和尚。」

  「商大師,你今天很哲學。」江麓聲音溫和,「但事實就是,因為生育了我,她的身體一落千丈。」

  「你無知無覺的誕生,並不能決定任何人的命運。」商泊雲重新變得平靜。

  這是什麼鬼扯淡的懲罰,要一個生來一無所知的小孩去贖罪,往前十年、往後十年背負巨大的內疚而活,困擾於不休的焦慮。

  等到二十六歲的商泊雲在生意場裡風生水起時,長洲已經只有江盛懷的傳說了,只在新聞、傳言裡聽說過這個大佬的手段,卻沒看到他的另外一面。

  如果不是當著江麓,商泊雲保證自己會素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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