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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亭柔說了幾個菜,那頭蔣正華笑得挺得意,在喧雜的菜場吆喝講價聲里提高了聲音:「我就知道你要吃這些,一猜一個準啊許醫生。」

  許亭柔被氣笑了,有點煩他:「那你還打電話!」

  「那還是要聽你指示嘛!」蔣正華笑呵呵地,「不然回去你又要罵我亂買。」

  「得了吧你。」許亭柔查房的時間到了,懶得和他耍貧嘴,掛電話前叮囑道:「買半隻烏雞熬湯,等小序下晚自習回來喝。」

  聽見那頭蔣正華應了,許亭柔掛了電話去查房,等一趟走下來,馬上快到下班的時間。她收拾著東西,莫名有些心神不寧,腦子裡突然又想到了蔣正華。

  蔣正華湯熬上了嗎,烏雞湯要放紅棗,他找著沒有?

  思緒還沒回籠,電話鈴聲像是警報一樣突兀響起,刺耳得把一向鎮定的許亭柔嚇得摔掉了手裡的筆。

  電話那頭急救的護士語氣急促,喊:「許醫生,剛才進來一個危重,你快下來吧!好像是蔣老師啊!」

  許亭柔握著手機,整個人呆在原地,似乎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直到又喊了一聲「許醫生」,她才如夢初醒。

  高墜傷,從六樓掉下,三樓時蔣正華抓住了兩三秒陽台護欄,稍微有了緩衝,讓他不至於當場死亡。但盆骨、尾椎骨、脊柱骨折,肋骨多處骨折、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到醫院時已經深度昏迷,頭部未見損傷,但傷情嚴重,不排除癱瘓風險。

  許亭柔不明白,一個小時前蔣正華還在和自己打電話,怎麼現在就躺在ICU了。

  後來在警察的走訪和詢問里,她才一點點拼湊出原因。

  樓下夫婦的兇案,那個搬來後看起來一直良善溫和的女人捅了丈夫12刀,又獨自爬上了六樓,被剛買完菜回來的蔣正華撞見。

  事態緊急,蔣正華扔下東西飛奔上樓,勸說無果,在徐嬋跳下去那一刻他撲上去試圖上去拉對方一把,沒想到自己也摔了下去。

  她以前總說蔣正華熱心得煩人,誰家出個事都要湊上去幫個忙出份力,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會不會惹麻煩。但每次別人夸蔣正華的時候,許亭柔一樣會忍不住地得意,會假裝不在意,又笑吟吟地暗暗夸自己老公,「他呀,從十幾年前就這樣了。」

  她沒想到這份熱心會讓他躺在重症監護室。

  蔣序請假和許亭柔一起陪床。第四天的時候,蔣正華終於脫離危險,從昏迷中醒來,有了微弱的自主意識。

  許亭柔立刻把蔣序趕回去了。

  面對蔣序不安又茫然地眼神,許亭柔眼睛已經熬出了血絲,表情卻鎮定無比,語氣和從前沒有絲毫變化。

  「你爸這有我就行了,你能在這兒幹嘛啊,趕緊回去上課。」

  辦公室里,她撈起一夜沒睡有些散落的頭髮利落紮好,想想又拿出手機給蔣序轉了一筆錢。

  「這段時間別回家了,去喬合一家睡。我和他爸媽說過了,剛好你倆還能一起上學。」

  雖然太久沒回去,許亭柔心裡清楚,一對夫婦發生兇案,蔣正華又進了醫院,小區里不知道把事情傳成了什麼樣子。蔣序安靜了很久,沒有反駁,只是問:「我爸會沒事嗎?」

  許亭柔回答得不假思索:「當然了。」

  蔣序望著她,許亭柔回視自己的兒子,把手放在蔣序肩上,輕聲回答:「不相信你媽啊,你媽是醫生知不知道。」

  安排好自己兒子,許亭柔直接住進了醫院裡。醫院批了她長假,她每天守著蔣正華,看他的恢復情況。和原來的同事,現在自己丈夫的主治醫師討論蔣正華重新站起來的可能性。

  所幸蔣正華恢復得很好,至少癱瘓的可能性逐漸降低,馬上就能出ICU。

  那天晚上她匆匆去食堂吃了晚飯,又折回監護室門口。剛剛上樓,看見了門口的池鉞。

  她這才猛然想起,樓下的夫妻已經不在了,但還有一對兄妹,8歲的小姑娘,和一個與自己兒子同班,馬上就要高考的男孩子。

  三月的夜裡風還很涼,池鉞只穿著一件短袖,身形看起來很單薄。他沒有發現許亭柔,只是安靜地看著病房裡已經睡著了的蔣正華。

  許亭柔心情複雜,停在過道里不再往前,遠遠望著池鉞。

  這些天家裡突發這樣的變故,她身心俱疲,還要像個戰士一樣站在蔣正華和蔣序面前。她所有情緒都漂浮著,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宣洩口。

  她應該恨樓下那家人,可是這個仇恨到底應該落到誰的身上呢?池學良已經死了,身上無數刀傷。徐嬋從樓上跳了下來,當場死亡。她隱隱埋怨過蔣正華為什麼要管閒事,但平心而論,面對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馬上就要墜落,蔣正華做錯了嗎?

  難道自己要把仇恨放在現在站在病房前的這個父母剛剛離世,年紀和自己兒子一樣大的男孩子身上嗎?

  她靜靜看了很久,最終慢慢走過去。

  聽見腳步聲,池鉞轉過頭,看清來的人是許亭柔時,他臉色輕微的變了,下意識直起身子,喉結滾動了一下,喊了一聲「阿姨。」

  許亭柔點點頭,問:「怎麼沒有去上課?」

  「請假了。」池鉞答。

  許亭柔一愣,想到對方家裡的情況,也不再問。

  走廊里沒有別人,兩人對立站著。池鉞喉結滾動,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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