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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池學良不知道去哪了,一頓飯忙忙碌碌到七八點,做了一桌子菜,還專門燉了一下午的烏雞湯,給池鉞和池芮芮。

  等到三人落座,天已經黑了。家裡是難得的安靜。徐嬋舀湯遞給兄妹倆,話也多了一些。

  「主管還表揚我了,讓我去員工大會上分享發言……我不敢,也不知道說什麼。」徐嬋笑得有點羞澀,聲音輕快。「他還說過了年公司會我們這幾個優秀員工加基礎工資,每個月能多發八百。」

  池鉞安靜地聽著,一碗湯還沒喝完,門口傳來重重的撞擊聲。

  短暫祥和的氣氛和徐嬋的話語一起停止。

  池學良回來了。

  他不知道去哪裡喝醉了,進門倒在沙發上喘著粗氣不動彈。池芮芮不敢吭聲,池鉞當作沒有這麼人,只有徐嬋輕輕問了一句:「吃飯了嗎?」

  池學良用喝到充血的赤紅的眼睛掃了一眼餐桌,醉醺醺地開口:「趁我不在家,做這麼多菜,吃這麼好?」

  池鉞放下碗,目光冷淡地掃過去。

  「……打電話給你了,你沒接。」徐嬋聲音變得很低,「今天我發獎金了,家裡慶祝一下。」

  池學良每句話都帶著酒氣,含混不清地問:「發了多少?」

  「兩千。」

  「兩千。」池學良冷笑一聲。「以前我當領導的時候,拿的獎金要在這後面加個零知不知道。」

  他掙扎著坐起來:「以前……別人送我一瓶酒就兩千,現在你給人家擦一年地拿這點錢,慶祝……不嫌丟人……還慶祝……」

  「我怎麼丟人了?」徐嬋聲音發著抖,望著池學良,第一次反駁他。「我靠自己的手賺錢,哪裡丟人了?」

  池學良大概第一次遇到徐嬋反駁,先是愣住了,緊接著被憤羞腦沖昏了頭,破口大罵:「天天跑到人家家裡去,誰知道你怎麼賺錢!」

  徐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甚至有些站不穩,扶住了餐桌的邊緣,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剛才說這句話的人,自己的丈夫。

  下一秒,池鉞暴起,一拳砸在池學良臉色,和他扭打在一起。

  這種場景以前也發生過,只不過這次更加嚴重。池學良像是發了瘋,整個客廳包括剛才做的菜毀了個一乾二淨。池芮芮被嚇得大哭,徐嬋來拉人,不小心被池學良手中的碎瓷片劃傷了眉骨。

  最終池學良倒地不起,池鉞讓徐嬋和池芮芮先去醫院,還帶上了他們的身份證,讓他們找個酒店,暫時別回去了。

  徐嬋慌張地抓住他,把池鉞手捏出了紅痕:「你呢?」

  「我回去睡,免得他出門發瘋,影響別人。」

  徐嬋依舊死死抓著蔣序沒有放手,目光裡帶著不安,眉骨的傷口還在流血。池鉞接著說:「明天我還要上課呢。」

  他的語氣很平靜,這句話如同鎮定劑,讓徐嬋眼裡的不安消散許多,終於鬆開手。

  送走母女倆,池鉞回到家關上門,往客廳走了兩步。

  地面還是一片狼藉。池芮芮喜歡的清蒸黃魚,油燜筍,還有徐蟬40元一斤咬牙買回來的烏骨雞……剛才被池學良掀了桌子,飯菜灑落一地,地板上油油膩膩,已經冷了,估計很不好清理。

  沙發上,上次三個人去抓娃娃時蔣序給池芮芮抓來的小狗玩具蜷縮在角落裡,池芮芮很喜歡,每天晚上都堅持要抱著睡覺,但今天她走得急,沒人想起來。

  經過剛才的事天已經擦黑了,客廳的燈還沒開。池鉞站在原地,整個人隱在昏暗裡。主臥的門虛掩著,他聽見裡面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嚕聲,一聲一聲,像是什麼衝鋒的訊號,往他耳朵里鑽。

  沒有風,陽台上的常春藤像是靜止了。除了主臥里傳來的鼾聲外,整個世界寂靜得仿佛真空層。

  原本倒在客廳的池學良不知道怎麼爬回房間,睡著了。

  砸了一桌子菜,和自己兒子打了一架,讓老婆孩子連家都不能待,只能出門找招待所之後,池學良睡著了。

  池鉞衛衣上還沾著剛才潑到的湯漬,但他沒有進衛生間擦,甚至沒有動彈。房間裡除了呼嚕聲沒有其他聲音,池鉞覺得自己的腦子從來沒有這麼冷靜清醒。

  ——徐嬋能把池芮芮養大,給她看好病嗎?

  應該可以。她愛池芮芮,又是池鉞見過最能吃苦的人。自己給他的卡里有兼職賺的存給池芮芮看病的錢,密碼是池芮芮生日,自己和她說過,大概能支撐母女倆過一段時間。

  ——池芮芮長大後能孝敬自己親媽,給她養老送終嗎?

  應該可以。小丫頭一直都挺聽話,從小知道媽媽過得有多不容易,學校發個午餐奶都要帶回來給媽媽和哥哥,老師勸都不好使,長大了不可能丟下親媽不管。

  房子是租的,挺對不起原主人的,要賠錢的話從自己那張卡上出就行。

  派出所離這不遠,走過去估計十五分鐘,或者打個車。

  站在黑夜裡想了大概十分鐘,把這些都想完之後,池鉞終於有了動作。

  他依舊沒有開燈,在黑暗裡回頭轉動小鎖把入戶門鎖死,接著再把自己和池芮芮的房門拉上鎖好。

  然後他走到廚房。

  廚房被徐嬋收拾得很乾淨,碗筷刀具分門別類,放在架子上。

  池鉞幾乎沒有思考,從刀架上抽出一把剔骨刀。

  遲學良的呼嚕沉悶得像是厚重雲層里的雷聲,池鉞在這樣的的聲音里握住刀轉身一步一步往主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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