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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他剛進入投行一年,沒日沒夜工作,完成第一個項目,拿到第一筆投資利得。

  項目結束會有幾天休息時間,但廣州到寧城的機票很少,且沒有直達。他沒什麼猶豫,轉而定了高鐵。

  廣州到寧城的高鐵一共8小時32分鐘。

  四年的時間,什麼驚天的社會新聞也已經石沉大海。小區不知道什麼時候改造了,所有單元樓在原有基礎上拆除改建,和原來大不一樣。只有樓前的桂花樹依然在那兒,已經有點謝了,地上除了落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原來的舊式水泥陽台變成了玻璃窗,二樓沒有人住,三樓原本繁茂的常春藤不見了,看起來空空蕩蕩。

  池鉞敲開門,出來的是一對年輕夫妻,有些警惕地拉著門看他,問:「你找誰?」

  池鉞安靜了很久,長時間的旅途讓他臉色有點白,他回答:「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他在樓下待了很久,直到太陽從初升到完全沉入天際線,整個小區都變得昏暗起來。

  樓下的草坪縫隙里長著一顆常春藤,蔫了吧唧,看起來像雜草。應該是在人清理不小心遺留了一株,在土裡生根。

  這是那天池鉞唯一從寧城帶走的東西。

  其實他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蔣序,比如去醫院找許亭柔,或者問喬合一,哪怕問周芝白,對方在哪裡工作,現在的聯繫方式是什麼,過得怎麼樣。

  但是他沒有。

  可能是覺得當初自己在沒辦法承擔責任時率先離開,現在有能力承擔一切時又試圖讓蔣序回來的行為很殘忍。

  也可能是因為他害怕時間這麼久了,蔣序已經往前走了,有了新的生活,只有自己依然待在原地,還試圖拉蔣序回來。

  但今天的蔣序讓他感覺到了,哪怕十年過去,他們兩個人好像依然站在單元樓口,香樟樹下,被回憶禁錮著,變成沉在時間河流泥沙下的兩座石像。

  又或者是,十年前池學良坐在客廳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註定被卷進了河流里。

  池鉞死死盯著客廳里池學良。聲音很輕,像是藏著風暴。

  「你怎麼在這裡?」

  徐嬋從廚房裡出來,緊張地搓著手,試圖打圓場:「回來啦,剛好吃飯,今晚做了你和芮芮最愛吃的……」

  池鉞扭頭去看她,問:「他怎麼在這裡?」

  徐嬋第一次見兒子對自己這樣的神色,從眼神到表情都是冷漠,似乎在一瞬間渾身變成了仇人。

  「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她有些愧疚,又試圖輕聲解釋:「你爸前段時間腦子出血住院了,差點死了,搶救了好幾次。他朋友沒辦法了,聯繫了我……這次他是真的知錯了,和我道歉了,也已經一個多月沒喝酒了。」

  「只有你會信他。池鉞冷笑一聲,「他不喝酒除非死了。」

  池學良臉色一沉,看起來像是想罵人,又忍住了,開口道:「你信不信我無所謂,你媽信我就行。」

  池鉞抬眼,毫不留情:「滾出去。」

  池學良臉漲得通紅,徐嬋拉住池鉞低聲哀求:「到底是一家人,他還是你爸爸。」

  一家人怎麼能有刻骨的仇恨呢,有大病大災還是要相互依靠著生活——這是當時徐嬋的認知。

  她應該是很標準的賢妻良母。善良,溫柔,所有的情感投射到家庭,丈夫和孩子身上,委曲求全,克制犧牲,畢竟很多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所以池學良生了大病躺在醫院沒人管的時候,跪下來給徐嬋道歉懺悔的時候,她依舊心軟了。

  池鉞在屋裡,渾身卻好像被大雨澆了個透徹,涼意侵入骨血,把他吞噬乾淨。

  他額頭上還有一個淺淺的印子,是生日前一天池學良拿酒瓶敲出來的。那時候他渾身是血,從小區里出來。在生日那天從紹江一路轉車到寧城。

  他以為一切都在那天晚上的血腥與打鬥里,隨著那個酒瓶在自己頭上破碎的那一刻,池學良在瀕死時說出不會找他們那一刻結束了。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自由的實感,所有讓他擔心的事情都被解決乾淨了,他在從紹江到寧城的大巴車裡,在血腥氣和微雨里一點點縮短和蔣序的距離,像是奔向了新的人生。

  有人伸出手,把他拽回了泥濘里。

  在那一刻,他想殺了池學良,想帶著池芮芮和徐嬋再離開。他茫然地想來想去,又想,蔣序該怎麼辦?

  雖然重新加了微信,但蔣序沒有和池鉞主動聯繫。

  年底的律師沒有不加班的,整個律所幾乎全部無休,終日埋頭於卷宗之中。何巍寫的鄧波的案子辯護意見他看過,修改了一些後提交給檢察院,又帶著何巍和檢察官交流了很多次辯護意見,想爭取在年前確認具體的處理意見。

  他辯護意見寫得細緻,又反覆溝通,最終認罪認罰具結書給的意見是判六個月,適用緩刑。

  雖然還沒有到法院,但應該就是這個結果。

  又把手上另外一個職務犯罪的案子處理完畢,蔣序終於歇下來。此時已經臨近過年,整個律所相約一起出去吃個飯,就當年末團建。

  這種活動當然不可能拒絕,一群人吃飯加唱歌,鬧騰到了深夜。

  蔣序雖然不愛說話,但性格太好,深受律所所有律師,特別是年輕律師的愛戴。從餐廳到包間一直被敬酒,紅白洋混著喝,很快就不行了,窩在沙發里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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