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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斯圖笑了,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在這里我能看到一切。」
「所以之前在閣樓的是你嗎?」
斯圖狡黠一笑,沒有回答,只是推了威廉一下。
威廉眼前一花,他看到了熟悉的景象,那是蘇格蘭鄉下,布里茨先生的小屋。
帶著喜悅,他熟練地打開院門,踏上落滿蘋果花的小徑。他穿過門廊,屋內一塵不染,閃閃發光。威廉下意識地走向那架古董鋼琴。
一個人坐在琴凳上,他穿著燕尾服,背對著威廉,威廉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身姿和漆黑的頭髮。他正在演奏蕭邦的《E小調前奏曲》28號第4首。
突然間,威廉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他走到鋼琴旁,看著對方蒼白嶙峋的手指溫柔地觸摸著琴鍵。一曲終了,那個人轉頭看向威廉,那是一張和他如出一轍的臉。
「約瑟夫叔叔。」威廉喊他。
約瑟夫深深地凝望著威廉,與威廉不同,他的眉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憂鬱。
這是威廉見到的第一個並不真正相識的死者,也是第一個沒有向他傳達積極訊息的死者。
約瑟夫張開嘴,他的嘴邊冒出白氣,明明屋子裡像是春天一樣溫暖,但是他看上去很冷。
「威廉,」他嘆道,「你怎麼來了?你還不到該來的時候。」
「我也不想來,我只是死了。」
約瑟夫搖頭:「你現在還不能死。」
「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威廉說,「死之前我很害怕死亡,不過如果死亡是這樣的,我還能見到死去的親人和朋友——那我覺得死了也沒什麼。」
約瑟夫只是同情地看著他。
「約瑟夫叔叔?」
「你太年輕了,威廉,再試一次吧,也許你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他溫柔地注視著他,輕輕推了他一把。
威廉意識到這一回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他好像在瘋狂地後退,離那些美麗的小島越來越遠,他遠離著潔白的光明,那些幸福和快樂也在離他遠去。
不,我不要這樣。
威廉在心裡呼喊著,就像嬰兒不想離開溫暖的母體。
他幾乎要哭了,但是現在的他無論是怎樣的存在,恐怕都沒有真正的淚腺。
就像是被捲入漩渦,他在瘋狂後退,他回到了隧道里,並且依然在高速墜落。這一次很難受,他感到身體如同被碾碎了一樣疼痛。
一兩秒內,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分不清上下左右。
後來,心電圖的電子聲喚回了他的神志,他望向床上躺著的人,好一會才發現那個人似乎是他自己。
這太奇怪了,從來沒有人從第三方的視角看過自己,他卻實現了這一壯舉。
威廉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他好像是一團漂浮在天花板上的氣體。
他心念一動,在自己的病房中轉了幾圈,觀察那些不認識的機器。他又只需要心裡一想,就移動到了病房外。
一個醫生正在和愛德華說話,威廉好奇地飄過去聽。
「……他已經在醫學意義上死亡了,我知道你可能難以接受,但是他現在只是在用機器維持著看似活著的狀態。」
「只要呼吸機一停,他的心臟就會立刻停跳。這不僅僅是浪費金錢的問題,這也是徒增患者和家屬的痛苦。」醫生苦口婆心地勸說,「讓他體面地走吧。」
「這不可能。」愛德華說,「只要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只要他的手依然溫熱,我就不會放棄,你們別想殺死他。」
「從科學上來說……」
「別給我講這些,我不可能放棄他,他是我的弟弟,我曾經發過誓……」
愛德華垂著頭,威廉看到他的眼圈紅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永遠不會放棄他。」
威廉第一次看到愛德華如此脆弱的樣子,他感到一陣心痛。可能是為了逃避,他心念一動,又出現在了喬尼的身邊。
喬尼正在抽菸,一根接著一根,茶几上的菸灰缸里已經滿是菸頭。他是為了他的死而難過嗎?威廉以為喬尼會很灑脫,畢竟他們有過那個關於肋骨的約定——他還真的挺想聽聽他的肋骨彈奏起來是什麼聲音。
有人在敲門。威廉飄過去看,是空運郵寄的巧克力,他之前說過想吃,沒想到喬尼真的給他買了,死之前沒有吃到,確實有點遺憾。
麥可在哪裡?跟隨著意念的指引,威廉來到了一處陌生的街道,順著麥可的腳步爬上台階,他走進狹窄的公寓,那坑坑窪窪的牆面上貼滿了剪報。
威廉飄過去看,全是有關他被槍擊這一事件的報導。
媒體打出了聳人聽聞的標題,極盡誇張之能事。
「威廉中槍身亡,二十七歲詛咒再次應驗!」
「這是搖滾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搖滾樂死了!」
「是誰殺死了威廉·奈廷格爾?威廉遇刺案全復盤。」
「是陰謀還是意外,細數近十年在美國意外身亡的名人。」
「巨星的隕落,搖滾時代正式落幕。」
「百萬人走上街頭,為威廉祈福。」
「悼念者擬於中央公園為威廉舉辦紀念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