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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安慰他:「我們這次不是正好要去漢堡?到時候一起去給他掃墓吧。」
威廉使勁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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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雨,奧爾斯多夫公墓的柏油地濕漉漉的。鼻子裡滿是青草、泥土和硝石的味道,威廉有點想哭。
越是靠近他的安眠地,威廉越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斯圖爾特的事情。那麼多栩栩如生的細節,不知道曾經藏在哪裡,現在卻都爭先恐後地從縫隙中湧現出來。
樂隊中的其他人不認識斯圖爾特,但是他們都陪他一起來了。
麥可居然會說一點德語,他去找墓場管理人溝通了一會,拿著一張做了標記的地圖回來。
「走吧。」
他們向著斯圖爾特的墓碑前進。突然,威廉臉色發白,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之前完全忘了。曾經我和斯圖他們聊天,談到死後的世界……」
「然後呢?」
「我們爭論人死後是否還有靈魂存在,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我們約定,如果誰先死了,一定要回來給朋友一個『暗示』。」
「這是什麼,主動要求鬧鬼?」喬尼覺得有點好笑。
威廉卻很當真,他開始焦慮地摳手指:「可是我之前完全忘了,他會不會回來找過我,我卻完全沒有發現?當時我去了倫敦,也許他找不到我了……」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逐漸喘不上氣。他用力拉扯自己的領口。
「噓!」愛德華摟住他的肩膀,打斷他陡然下降的情緒,「你看,威廉!」
他把威廉拉回現實:「斯圖爾特就在這裡。」
威廉突然停下了所有動作,他看到面前大理石的墓碑,還有黑白照片上那個羞澀微笑的青年。
是斯圖爾特,他已經去世兩年了。
原來他是真的死了,死在異國他鄉,死在一切才華尚未展露的時光。
那個曾經手把手教他畫畫的大哥哥,那個一字一句為他解讀詩歌的哲人,那個沉默羞澀的浪子。他曾說會為威廉畫一幅畫像作為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他的生命卻永久地中止在了威廉成年之前。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威廉開始啜泣,冰冷的墓碑令他終於接受了現實。這是他第一個離開人世的朋友。
愛德華帶了水,威廉跪在那裡,用毛巾仔仔細細地為他擦拭墓碑。
當他站起身時,看到一個短髮女人抱著花站在面前。
他們兩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們是……」看到斯圖爾特的墓前來了這麼多人,女人很意外。但是很快她辨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你們是青鳥樂隊?」
威廉剛剛拭乾眼淚,眼圈還有點紅:「……你是?」
女人走上前,將手中的花束輕柔地放在墓前。她伸出左手摸了摸斯圖爾特的照片,威廉看到她無名指上有指環閃爍。
她眼中帶著懷念:「我是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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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威廉第一次見到斯圖爾特選擇相伴一生的女人。阿斯特麗德性格硬朗堅強,與斯圖完全相反。
看到他們來祭拜斯圖爾特,她顯然很高興,熱情地邀請他們來家裡坐坐。
她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我才知道斯圖總提到的『威廉』居然是青鳥樂隊的威廉。」
她招待他們坐下喝茶,然後回身翻找著什麼東西。
「找到了!」
她拿來一本日記,翻到其中一頁,拿給威廉看。
威廉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到眼前,潔白的紙張上是斯圖爾特清雋的字跡。
「今天威廉又來了,他的歌聲有魔力,總能激發靈感……他會成為大明星,我堅信這一點。他和約翰,他們身上都有著與眾不同的特質,真是幸運能與他們相識……」
短短几句話,威廉讀了又讀。
「所以你放心了吧?」愛德華說,「如果你當初沒有去倫敦追求夢想,才是辜負了他對你的期望。」
威廉抿緊嘴唇,將日記本還給阿斯特麗德:「謝謝你。」
「是我該謝謝你。太長時間沒人和我聊他的事了,很高興還有人記得他。」
「對了,」阿斯特麗德問,「你們想看看他的畫室嗎?」
斯圖爾特和阿斯特麗德結,退出了披頭士,在漢堡藝術學院深造。他一邊讀書,一邊繪畫,還開過個人畫展。
她將他們帶上閣樓:「這裡就是他曾經的畫室,我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閣樓里有一扇氣窗,投出一道潔白的光線。防塵布揭開,威廉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全都是畫。牆上掛著的,角落裡堆著的,大的小的,裝裱過的和沒裝裱的。
那一瞬間威廉好像回到了玻西街九號,空氣中瀰漫著相同的顏料的味道。但是少了煙味,因為抽菸的人已經不在了。
威廉注意到窗前擺放的木製畫架,義大利手工製作,還有一個小抽屜。他認出了它:「這是我送給斯圖的結婚禮物。」
「原來是你,」阿斯特麗德笑著說,「他非常喜歡這個畫架,一直在用它畫畫。」
「我可以看看斯圖的這些畫嗎?」威廉問。
「請便。」阿斯特麗德幫他打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