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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性筆在林柏楠兩指之間像個無頭蒼蠅似的瞎轉,他盯著自閱全對的物理試卷,心想,如果哄袁晴遙開心跟解物理題一樣簡單就好了……
他有做題的經驗,卻沒有讓她消氣的經驗。
*
過年前,林柏楠收到了一個快遞——
一個紅色火車頭造型的卷筆刀。
姥姥葬禮之後,他就一直在找同款卷筆刀。
雖然那天袁晴遙在車裡迷迷糊糊地沒說清楚,但林柏楠悟出意思了。
他想幫她彌補小時候的遺憾。
原來那個卷筆刀早扔了。
出事那天的前一天,他還把卷筆刀拆了個「身首分離」,由於丟了一顆螺絲的緣故,他沒來得及重新組裝好就禁錮在了病床上。後來,蔣玲收拾他房間的時候把零零散散的零部件給扔了,就算不扔,出院後的他也組裝不回去,不是他不會,而是右手幾乎廢用了。
雖然年成久遠,但林柏楠記得那個卷筆刀的款式,紅色火車頭形狀,盒兜是暗紅色的,頭頂帶一個黑色的小煙囪,袁晴遙四五歲時天天找他借。
可是卷筆刀的款式太老,他找了兩年都沒找到一模一樣的。為此,他還讓林平堯載著他跑了若干個文具店,又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找卷筆刀,初中生了,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他便對林平堯說在找一款停產的鋼筆,說那個用著順手。
他甚至琢磨要不自己做一個?但卷筆刀的外殼需要使用切膜機,他只好打消這個念頭。直到網購開始普及,他才在翻了幾百頁卷筆刀之後找到了同款。
等快遞的期間他還買了禮品包裝紙,想把卷筆刀當作新年禮物送給袁晴遙。
總不能和快遞盒一起送她吧?那多粗糙。
也不能明晃晃送給她吧?那多沒驚喜感。
他拆開快遞盒,給裝卷筆刀的盒子包上漂亮的的包裝紙,再用透明膠帶封好,希望她收到禮物後別生他的氣了……
打好包裝,林柏楠搖著輪椅快速來到家門口。
他聽蔣玲說,袁叔一家今年要去姥姥姥爺家過年,姥姥姥爺家在外省,他們大年二十八出發,初七回來。
林柏楠想在袁晴遙走之前把禮物送給她,他給坐在電腦前的蔣玲打了聲招呼:「媽,我去趟袁叔家。」
「你去幹嘛?」蔣玲聞聲從書房出來。
「我有東西要給袁晴遙。」林柏楠一邊說,一邊用手撈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脫掉腳上的拖鞋,彎腰拿起加絨馬丁靴,撐開靴子筒往腳上套。
蔣玲走到林柏楠身邊,低頭看著急穿鞋的兒子,思忖一下,她開口問:「你和遙遙吵架了?」
林柏楠穿鞋的動作停了一下,從嗓子裡擠出一聲:「嗯。」
「遙遙成績下降得厲害,你下學期就別老去打擾人家了。還有……」蔣玲神色變得凝重,一番嘮叨也沉甸甸的,「你爸那邊的親戚個個都是佼佼者,尤其是你堂姐,她去年高考考了全省第六名,去了全國最好的醫科大學,臨床醫學本碩博八年連讀,畢業就是博士生,還拿了獎學金。媽媽希望你成為家裡人的驕傲,你也不想掉隊吧?」
林柏楠輕輕點頭。
蔣玲接著說:「你現在生活出行不存在問題了,多花些功夫在學業上。馬上中考了,你沒有那證,體育統考算缺考,體育課你也一節沒上過,日常考核零分。三十分的體育成績你一分沒有,你現在雖然聯考考了第二,但你扣掉三十分看看自己排多少名?你不全力以赴怎麼進重點班?怎麼升培優班?」
「那證」蔣玲說得很隱晦,但林柏楠秒懂——
他沒有殘疾證。
也許蔣玲打心底還是不願意接受事實,這麼多年一直沒給林柏楠辦理殘疾證。
而林柏楠本人也很排斥那個小綠本本。他見過許讓哥的殘疾證,照片那一欄,四分之一個鋼戳印在了許讓哥的額頭,就像額頭被打上了廢人的烙印。
他不喜歡這樣。
靴子好像著了火,燙得林柏楠縮回了手。
習慣了依靠輪椅出行,適應了依賴雙手生活,這幾年,周圍的人也沒把他視為異類,沒人欺負他,沒人嘲笑他,同學老師都把他當做正常人一樣對待,他甚至是優秀學生代表,是大家口口稱讚的榜樣……
光環發散出的亮光遮蔽了灰暗的事實,營造出美好的假象,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他是個下肢殘疾的廢人。
亮晶晶的禮品包裝紙一瞬暗淡下來,和他的小鹿眼一樣。
「你以後不想讓父母養、想自力更生,讀書是你最好的出路。這個社會很殘酷,你只有比別人優秀百倍,才能被認可。這個道理你自己也知道吧?」見林柏楠點了點頭,蔣玲靠在牆上,欲語還休,「媽媽還有話想提醒你……」
嘆了口氣,蔣玲面色悵然:「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你們算是門當戶對的,可是現在……媽媽不希望你受傷。」
心髒被用力揪住,林柏楠維持住表面的鎮定。
換回拖鞋,把禮物放在腿上,他劃著名輪椅往臥室駛去:「我去學習了。」
「楠楠。」蔣玲叫住了林柏楠,對著兒子的後腦勺說道,「下周六有個開放式醫學研討會,爺爺和爸爸都出席,你跟著他們一起參加,去了多交流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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