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 打醋的女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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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嗎?吳江要結婚了。」譚少城為自己飯桌上的恍惚做出解釋。成為傅太太之後,這還是她第一回單獨把姚起雲約出來吃飯。他坐在她對面,依舊老樣子,禮貌、沉默、克制,離得再近都免不了給人以距離感。

  聽到她扔出來的這一消息,他看了她一眼,面色依舊漠然。

  「那他父母一定很高興,也算了了樁心愿。」他放下手中的餐具,事不關己地說著客套話。

  譚少城也不再假裝有食慾,她帶著淡淡的嘲弄說道:「我以為他會打一輩子光棍。」

  「對你來說這有區別嗎?」

  「我說沒有你也不會相信吧。」她低聲黯然道。姚起雲把不把她當朋友她不知道,但是對於她而言,他是個能說真話的對象。「他終於願意放下那個女人了。」

  姚起雲說:「也許他只是到時候該找個人結婚了。」

  「那也該擦亮眼睛,看他找的都是什麼人!」譚少城一字一句說道。

  姚起雲靜靜看著她,過了一會才說:「那是他的自由。」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想告訴我這和我沒關係!」她按捺住了語調里的激動,轉為詭秘一笑:「你會去參加婚禮嗎?」

  「他的婚禮和我沒多大關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算他不邀請你,他父母也會把你們全家列入邀請名單里。」

  「家裡兩老去就夠了,我最近都比較忙。」

  譚少城敏銳地察覺到,姚起雲有意識地迴避吳江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有吳江出現的場合,鮮少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和吳江其實沒有過節,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吳江和某個人的特殊關係會勾起他一些不甚愉快的記憶。

  「我覺得你不該錯過他的婚禮,到時一定會很精彩!」她托腮笑道。

  姚起雲微微皺眉,「你想幹什麼?」

  「還是你了解我,我準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他和他千挑萬選的好妻子。」

  「我勸你最好別那麼做。」

  「別用你所謂的理性來給我忠告!」譚少城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起來,「我就是心胸狹窄怎麼樣,他愛曲小婉,我無話可說,我爭不過她,她死了也爭不過!可是他現在找的女人哪點比我好,哪一點?」

  「你已經先他一步結婚了。」姚起雲試圖告訴她一個顯然易見的事實。

  譚少城點頭,「是,我結婚了。因為我知道他到老都不會拿正眼瞧我,我得不到我愛的人,總有權利擁有好的生活吧!」

  「當然。你既然都知道,何必還弄出那麼多事?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

  「不,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卑鄙的女人。」譚少城用雙手緩緩捂住臉龐,「可再卑鄙的女人一樣會難過。」

  「激怒他你就會好過?相信我,如果你到時發現他對你的『大禮』無動於衷,你會更難過!」

  譚少城聞言,將手放回了桌下。

  「你知道你為什麼能那麼冷靜地勸我,因為這件事和你沒關係!要是即將結婚的人是司徒玦,你會怎麼樣?你會滿懷喜悅地送上祝福?」

  姚起雲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他的樣子讓譚少城愈發為自己的失態惱恨,便想著扳回一城。她故意笑了笑,道:「不過司徒玦倒不急著結婚。說真的,有段時間我還以為她和吳江能成,那時吳江老往她那邊跑,不過我聽人說,她現在過得也不差,身邊有的是男人。三皮的上一任女朋友的姐姐不是和她在過一所大學,聽說她當時就找了個墨西哥人。」

  「你記錯了,是摩洛哥人。」他面無表情地糾正她。

  「哈!」譚少城驚愕地笑出聲來,她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能夠那麼置身之外。

  她細細地將淺綠色麻質的餐巾疊了又拆,在姚起雲招手打算叫來侍者結帳之前說出了她留到最後的一個秘密。

  「到底是哪裡人都不重要,你可以親口問她。起雲,你知道吧,司徒玦要回來了!」

  事後譚少城不是沒有為自己一時意氣而後悔。在她心裡,姚起雲是最接近朋友的存在,她並不想傷他。事實上,自打她得知那個消息起,她就在思考該如何把這個信息傳達給姚起雲。話說出口後她存有一絲僥倖心理,或許他會用同樣的漠然回應她,說自己早就知道了。

  然而她錯了。

  譚少城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和小根一塊把喝得像死過去的姚起雲送回去。小根是被姚起雲一個電話叫到他們用餐的地方的。他興高采烈地坐在兩個老同學中間,以為這是一次臨時起意的老友聚會。直到姚起雲冷不丁問了他一句:「司徒玦哪一天到?」

  「你也知道了?她下周二晚上回來,我們這幾天都在想該怎麼給她接風洗塵,我就說吳江面子大嘛……」話說到一半,一根筋的小根才覺出了不對,可是壞就壞在他又不夠傻到徹底,愣了一下,好像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小聲說:「不對啊,你怎麼知道?吳江他們明明說司徒不想看到……」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姚起雲的面色讓他油然地不安。畢業後,一無家世背景二無好成績的小根一度陷入了找工作的困境,那時是姚起雲說服司徒久安把他留在了久安堂。這幾年他在姚起雲手下,坦白說受他照顧良多,但姚起雲的脾氣也讓他越來越看不透。

  譚少城接收到小根惴惴不安的求助目光,頭疼地裝作欣賞餐廳里的音樂。她一時頭腦發熱地觸碰到了馬蜂窩,隨即趕來的小根則是徹底在蜂窩的正中央捅了一刀。

  姚起雲起身去打了個電話,她猜他詢問的對象應該是他的養父母,並且,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是喝醉之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姚起雲的酒品極好,沒有醉言醉語,也不拉著旁人糾纏不清地鬧個不停。他沉默地一杯乾完續上下一杯,好像是口渴的人面前擺著兩瓶白開水。譚少城和小根面面相覷,想勸卻發現誰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直到他吐得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他們架著他上了譚少城的車,司徒家的路大家都知道該怎麼走,然而車子開到一半,被夜風吹得恢復了半分意識的姚起雲卻給了他們另外一個地址,他說自己已不住在老房子裡,他不想回去,因為今天不是周五。

  這回,就連譚少城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也沒指望會從對方嘴裡得到答案。

  到了連走路都困難的地步,姚起雲仍報出了一個準確的住址。他們跌跌撞撞地到了那間公寓的門口,才發現他身上的鑰匙掉在車裡。小根自告奮勇去取,半醒半醉的姚起雲靠在門上,疲憊地對譚少城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譚少城忽然感到難過,這種時候他還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太清醒是種傷人的惡疾。她反而寧願他鬧一場,或者像她那樣放縱自己惡毒一次,或許什麼都得不到,但卻會好受許多。他卻總把所有的東西都有條不紊地放在心裡。

  「起雲,你別這樣。說不定她這次回來你們會有轉機。」她儘可能用輕快而充滿希望的口吻對他說。

  到現在譚少城依然不喜歡司徒玦,可是這個時候,她衷心地希望司徒玦和姚起雲會有幸福的可能——只要這幸福能夠傳遞給她身邊這個男人。

  她不知道靠著門扉支撐著身子的姚起雲有沒有聽清自己的話,在她嘆出一口氣之後,只見他彎下腰,像個孩子一樣在她耳邊說道。

  「告訴你一件可怕的事。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她,可是就連她笑起來的樣子我都快記不起來了。她走了七年!」

  他終於支撐不住,放任自己的背沿著門下滑,直到整個人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將頭埋進屈起來的膝蓋里。

  小根氣喘吁吁地拿著鑰匙走了過來,譚少城無聲阻止了他上前攙扶的動作。她想,起雲應該不希望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眼淚。

  他再度站起來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又一次清晰地表達了他的謝意。但很明顯,他並沒有把客人往家裡請的念頭,就連小根提出把他扶到沙發上歇一會的建議也拒絕了。他當著他們的面迅速地關上了門,好像裡面藏著回憶的鬼魂。

  譚少城送完了小根,回到了她華麗如城堡的家時已是半夜,而她的丈夫則在三個小時後才在司機的護送下才順利爬上二樓。毫無意外的大醉伶仃。她幫他換衣服的時候很難不去留意他襯衫上的別人留下的印漬,不動聲色地用小指指甲輕輕地颳了刮。

  「怎麼了?」她的丈夫半眯著眼睛含糊地問。

  她淡淡說:「沒什麼,只不過是個口紅印。」

  「你不喜歡它的顏色?改天我讓她們換一種!」

  她被他的幽默感逗笑了,輕聲說道:「我以為你至少還會顧及我的感受,哪怕一點點。」

  他也猶如聽到了一個更有趣的笑話,「嘿嘿」地笑出聲來。

  「為什麼?」他反問道。

  是啊,為什麼?譚少城想過把他扔在浴室的地板上,忽然又想起她不能那麼做,她要做個好太太,至少在那張婚前財產協議依然沒有改變之前必須那樣。

  她像最溫存的妻子一樣細心照料著她的丈夫,等到他安然在大床上發出鼾聲,才輕輕走出他的房間。

  熄了燈之後的豪宅和她兒時記憶中那間破瓦房是一樣的黑。

  這天夜裡,她又做夢了。開始的情節依然熟悉,懷抱著醋瓶子的小女孩光著腳在羊腸小道上奔跑,忽然,前方幸福挽著手的一對新人一閃而過,她拼命地追趕著,大聲喊:「等等,我要讓你看看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他回頭,眼裡根本沒有她,連鄙視都沒有。

  她大哭著一頭栽倒,這一次,醋沒有居然沒有灑,瓶子離奇地完好無損,定睛一看,那污漬斑斑的玻璃瓶早已換成了黃燦燦的金子打造,可她藏在華服下的傷口卻再也沒有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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