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世上有沒有真正的圓滿(1)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司徒玦整裝完畢,姚起雲還是衣衫凌亂地靠坐在那裡。

  她伸出食指在他唇邊剮蹭,那麼親昵的姿態,只是因為討厭屬於自己的唇膏還在他身上殘留下痕跡。

  他說:「阿玦,其實我一直愛著你。」

  不是逼到最後的關口,姚起雲說不出這樣的話。

  可他不知道,支撐著司徒玦熬過最絕望的日子的,恰恰是對他的恨意。

  獨自滯留在那個炎熱潮濕的東南亞小國,一等就是三個星期卻遲遲沒有消息的時候;在她年邁「丈夫」的中國小店裡打雜,整日憂心移民局臨時抽查,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將會這樣度過的時候;沒有身份、舉目無親、語言半通不通、積蓄慢慢變少、前程如鏡花月影又生病的時候;大病一場連醫院也不敢去,只能依靠自己的抵抗力硬頂過去的時候……她都告訴自己,不能就這麼倒了,路是她自己選的,就算是自討苦吃,閉上眼摸黑也要走到底。她要讓自己好好活著,活得遠比姚起雲更好,只有這樣才能證明,當初她不顧一切地逃走不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姚起雲抓著她的那隻手,把它留在唇邊,「如果你不想留下來,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走。」

  司徒玦猶如聽到天方夜譚一般笑了起來。

  「你不信我可以跟你走?」姚起雲焦急地問。不怪她不信,他知道這很難,但是如果只有這一次機會,沒有他下不了的決心。

  司徒玦抽回手,「我信,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但是你和我不會再『一起』了。」

  他抬起頭,像是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懂她話里的意思,還做著瀕死的努力。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給我一句話。別說沒有任何可能。」

  她想起,當初她也不是沒有這樣求他。

  司徒玦說:「七年前我哭著求你相信,可是你當著我的面和譚少城走開的時候,有沒有給過我一個可能?姚起雲,現在你才問我想要怎麼樣,那我告訴你,除非時光倒流,除非你能回到七年前,去找當年那個蠢得要命的司徒玦!只有她才會在『時光的背後』一直等著你。問題是,你回得去嗎?」

  他當然回不去,如果人真的可以在時光中自由穿梭,那他現在也不會還留在這裡。

  五年前的一天,大約是晚飯後,杳無音信的司徒玦給家裡打了第一通電話,當時是她媽媽接的。這通電話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掛斷後,薛少萍在茶几旁坐了許久。從知道這電話是誰打來的之後就屏息靜氣動也不敢動的姚起雲,見司徒久安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旁邊低頭抽菸,也顧不上別的,心急如焚地追問著司徒玦在電話里說了什麼。

  薛少萍沒有過多地重複通話的細節,她強笑道:「沒說什麼,只不過想讓我們知道她至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其實姚起雲真正在乎的是,司徒玦在那三分鐘裡有沒有提到過他。

  可他不敢問。因為他知道,一定沒有。

  那晚司徒久安夫婦很早就上樓休息了。姚起雲心急如焚地去查詢那通電話的所屬區域,終於可以確定她身在地球上的哪一個角落,他甚至已經打定主意用最快的速度飛過去,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把她帶回來。

  他照著那個號碼回撥過去,抱著不是公用電話的一絲僥倖。想不到電話通了之後,他立即就聽到那個從未在他腦海里散去回聲的聲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幸運。

  司徒玦在意識到是他打來的之後很快就掛了電話,姚起雲就不停地打,終於有一次她不再掛斷了。他鼓起勇氣訴說他的後悔和思念,說他和譚少城不是沒有嘗試過,就像他嘗試過要忘記她,但是不行,永遠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磕磕巴巴,滔滔不絕,他發誓不再說謊騙自己,好像要把一輩子的話趕在司徒玦喪失耐心之前統統說完。說了很多很多,司徒玦從始至終都沒有打斷他,電話那頭只有細微的嘈雜和腳步聲。直到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傳來,他告訴姚起雲,自己是司徒玦的室友,司徒玦接了電話後,把聽筒擱在一旁之後就出門了。他怕陡然安靜了下來的姚起雲聽不懂自己的話,又用標準的中文重複了一遍。

  從那時起,姚起雲就喪失了找她的勇氣。她讓他說,可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已毫無興趣。

  一直在廚房門口目睹這個過程的姑姑啞然地在圍裙上蹭著自己的手。她看起來有些悲哀,「早知道你魔怔到這種地步,當初我還不如不讓她走。」

  姚起雲鬆開了一直攥著的手,姑姑是他的親人,他不能把她怎麼樣,也不該將自己的絕望和憤怒歸咎於別人。他指著門外,對臉色煞白的姚姑姑只說了一個字:「滾!」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這通電話,包括司徒久安夫婦。沒過多久,在他的堅持下,姚姑姑回了老家和家人團聚。姚起雲也搬出了司徒家,雖然司徒久安夫婦已經說了,從今後他們就只有他一個兒子。只在周五的時候,他會風雨無阻地回這個家吃晚飯,每次都正好趕上司徒玦問候父母的例行電話,可他再沒有和她有過隻字片語的交流。

  早在那個時候,他就應該醒悟過來,只不過重逢太過撩撥思念,當她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時,他竟以為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站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他的「阿玦」,只有他一個人還執迷在往事裡,真實的司徒玦從離家的那一天起便早已死去。

  姚起雲回到真實的世界,漠然地站起來收拾好自己。

  「我該走了。你媽的腰疼昨晚發作得厲害,我說好要給她把藥買回去。明天一大早公司還有個會議。替我對吳江說聲新婚快樂。」

  司徒玦尾隨姚起雲走了出去,在洗手間門口差點被人撞到,那女孩兒司徒玦認識,既是今晚的伴娘,也是琳西一直很想與之會一面的人。女孩兒步履虛浮,想來喝了不少,眼睛通紅,一看就是哭過,可她這時好像顧不上難過,只是瞠目結舌地指著姚起雲剛走出去的方向,呆呆地問:「我沒看錯吧,這是不是女廁所?」

  司徒玦扶了她一把,莞爾道:「摔倒在女廁所一樣很丟臉,喝多了就走慢一些。」

  宴席已近尾聲,來賀的賓客走了大半。ABC表弟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趕了回來,他專程去為司徒玦買了雙新鞋。司徒玦不便拂了他的好意,索性大方收下,試了試,尺碼竟然分毫不差,於是連連稱謝。

  林靜見到司徒玦,好像鬆了口氣,拿起自己的外套站了起來,「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在洗手間被人拐賣了。我先去送個人,要不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回頭來送你回酒店。」

  司徒玦不懷好意地笑,一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的狡黠,「趕緊去吧,該幹嗎幹嗎,千萬別回來了。」

  林靜也不再客套,同樣笑著說:「大後天的飛機是吧?到時我去送你。」

  林靜走後,司徒玦和ABC表弟坐回原來的位置又聊了一會兒,準備要走的小根和三皮經過他們這桌時也和司徒玦打了個招呼,順便道別。司徒玦望向他們那一桌,人已經散盡。

  她轉回頭,跟他們說「再見」,正好看到三皮用手捅了捅小根,小根反應慢,哎喲一聲,司徒玦卻立刻明白了三皮這個動作的含義,他看見了一個人。

  譚少城也參加了這場婚宴。

  譚少城正從她的位子起身走向宴會廳正門口,而剛把伴娘送走的新娘子正從那個方向獨自返回。吳江還在被一班同事拖著灌酒,司徒玦迅速朝她們的方向走了過去。

  「阮阮。」她遠遠地叫了新娘子一聲。

  阮阮循聲轉頭,笑著朝司徒玦的方向走來。

  司徒玦也迎上去,拉著阮阮,不偏不倚地用身體將已走近的譚少城隔開。

  「司徒,我還以為你有事先走了。」阮阮提著禮服裙擺說道。

  「我不著急,特意為你們的婚禮大老遠趕回來,怎麼能早早就走?」司徒玦指了指吳江的方向,「我剛看見新郎官找你呢,快過去吧。」

  阮阮一愣,朝司徒玦身後看了一眼。譚少城含笑站在一旁,阮阮也回以她一個禮貌的微笑,款款走向她的新婚丈夫。

  「你不必那麼緊張,我不過是想當面對新娘說聲恭喜。」譚少城目送阮阮離開,輕聲對司徒玦說道。

  「你的『祝福』送給吳江就夠了,那麼重的禮,誰都受不起第二回。」司徒玦不以為然。

  「我給吳江看那些,不是為了破壞誰的幸福,他有在婚前知情的權利。」

  「你以為你是誰,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賦予他權利?」

  「司徒玦,我不想跟你吵,爭了那麼多年,已經夠了。再說,現在也沒有那個必要。」譚少城扭頭招了招手,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到她身畔。

  「正要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夫傅至時。」她挽住了那男人的手,「至時,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司徒。」

  那男人個子很高,四十歲左右的模樣,微胖,在溫度適宜的大廳里不時地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他的容貌不算出眾,甚至有些平庸,但舉止很得體,聽到譚少城的介紹之後微微對司徒玦點了點下頜,帶著一種長年在高位者特有的矜持和倨傲,再想到剛才好幾個人把他簇擁在談話中心的場景,司徒玦毫不懷疑,譚少城終於尋覓到了她眼中的「良人」。

  「傅先生真有眼光,你們看起來很般配。」司徒玦恭維道。

  譚少城假裝聽不懂她話裡有話,淺淺笑道:「都是同行,少不得要打交道。司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至時他是……」

  「傅先生是傅學程老先生的曾孫輩後人,EG的執行總裁是麼?」司徒玦接過話。

  譚少城挑眉,帶著少許詫異,「我都不記得我說過。還是……你們認識?」

  傅至時打量了一會兒司徒玦,眼神依舊茫然。

  司徒玦笑著解釋,「傅先生當然不認識我。不過傅家聲名在外,況且鏡殊也同我提過他們家輩分的排法,學、重、鏡、至、已,我沒有記錯吧?」

  這話一出口,連傅至時都變了臉色,他頭上的汗珠更密了,看司徒玦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戒備。

  「原來司徒小姐認識我七叔。」

  「普通朋友罷了,不過在外面這幾年,也多虧鏡殊處處照料。回國前我跟他吃過一次飯,他還說起EG剛由他一位很得力的子侄輩接管,這次的研討會說不定會打照面。我正想找機會拜訪,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說起來也實在是巧。」

  「哪裡的話,七叔的朋友我理應好好款待,司徒小姐回國有幾天了?少城你也是,難得你們是老同學,居然都沒有提醒我一句。」傅至時略帶不滿地對自己身旁的小女人說道。

  譚少城還在笑著,可那笑容已很是勉強。

  司徒玦在心裡暗暗冷笑,無怪乎譚少城要吃這個啞巴虧,她一心展示她的如意郎君,哪裡想到會有這一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