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從來就沒有公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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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玦在藥學院的自習室里埋首奮鬥了一個下午,大四了,對於她所在的專業來說,已經是畢業在望,班上不少同學未雨綢繆地計劃著找工作,諸如據說某某人有關係能在畢業後進入本市數一數二的醫院,或者哪個製藥公司效益比較好之類的話題,在大家的討論中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心裡有底的自然是躊躇滿志,自覺前程無望的則開始憂心忡忡,小根就是後者的代表性人物。

  對於工作的事,司徒玦倒不著急,相反,她恨不得畢業那天遙遙無期。司徒久安已不止一次地提起,希望她和起雲早日畢業,雖說公司里人才也不缺,但再拔尖的人才也比不上自家人可靠,更遑論他嘴上雖不說,心裡卻一直以這兩個品學兼優後輩為傲,久安堂將來交給他們,也算是後繼後人。

  對於老爸寄予的「厚望」,司徒玦看在眼裡,卻實在是興趣缺缺。也不能說她一點家族事業責任心也沒有,只不過她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爾虞我詐的商海生涯也非她所喜。畢業後進入自家的公司,在父母的耳提面命下磨鍊幾年,再順理成章地接下父輩一手打下的江山,做一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一步一個腳印地把久安堂越做越大,這樣的人生背離她的期許太遠太遠了。

  司徒玦也不止一次在談話中對父母明示,坦言她並不適合擔當企業的管理者,相比之下,她更願意在純技術的崗位上從事研發類的工作。司徒久安聽後則表示,不管她喜歡做什麼都沒關係,前提是一定要為自家的公司服務,至於管理方面,等到有一天他和妻子薛少萍老到使不上力了,不是還有起雲在嗎?到時候,司徒玦和起雲大可以一個負責經營管理,一個專管技術開發,反正久安堂遲早都是他們兩人的。

  每當說到這個點上,薛少萍就會笑著打斷丈夫和女兒,她總是對司徒玦說:「你不要忘了,久安堂是姓司徒的,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這個擔子你註定是要挑起來的。沒有人生來就對某樣東西充滿興趣,不會的東西完全可以慢慢學,趁著我和你爸爸還可以手把手地教你,有什麼是勝任不了的?起雲是學醫的,他有他的興趣所在,如果他願意輔佐你,那自然是更好不過。」

  薛少萍說這些的時候,「唯一」和「輔佐」兩個詞的咬字總是恰如其分地清晰。司徒久安只能訕訕地抽菸,司徒玦則暗自里翻個白眼,無奈又好笑地偷偷瞄著沉默不語、仿若置身事外的起雲。

  其實,在司徒玦的立場中,從來就不止她自己一個人,她總是不自覺地把起雲歸到她的那個「我」字中來。她知道,起雲是真心喜歡他的專業的,他和被父母逼迫著學醫的吳江不一樣,她見過在實驗室和見習醫院裡的起雲,口罩上方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專注和滿足,讓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為他從事著的工作而感到快樂。這樣的快樂對於被太多顧忌牽絆著的姚起雲而言是那麼珍貴。司徒玦想,他會是一個好醫生,也應該去做一個好醫生。

  偷偷在一起的時候,司徒玦枕著姚起雲的腿,兩人就開始漫無邊際地做他們的白日夢,這個夢就叫做「我們的未來」。在這個夢裡,畢業後的起雲真的拿起了手術刀,他供職的不一定非要是大城市的大醫院,或許偏僻一些,或許崗位沒有那麼炙手可熱,但也沒有那麼多的黑幕和灰色交易。他會為他每一天的付出感到欣慰,賺的每一分錢都受之無愧。而司徒玦呢,她可以在他的那所醫院裡做一個藥劑師,結束一天的工作,若是滿身疲憊地歸來,兩人可以相擁而眠。當太陽灑滿床頭,睜開眼立即就看到頭髮亂糟糟的彼此……繪聲繪色描述這一畫面的大多是司徒玦,她不厭其煩地勾勒著其中大量的細節,把自己逗得哈哈直笑。姚起雲含笑傾聽,從不打斷。可是連司徒玦也明白,他雖嚮往,卻始終認為這只能是個夢而已。若司徒久安希望他為久安堂出力,只要一句話,他便無法拒絕。

  「要不,我們想辦法一起去國外吧?」司徒玦眨巴著眼睛說。

  姚起雲聞言,總是一笑了之,「傻瓜,就算到了天邊,你就不是司徒家的女兒了?我就不是他們養大的了?」

  的確,即使嘴上說讓久安堂見鬼去吧,但是想到爸媽,如何能割捨得下?司徒玦也只能悻悻地從夢境回到現實。所幸起雲的專業學制是七年,距離畢業還有一大段時間,司徒玦便一門心思考本校的研究生,好跟他在一起,反正爸媽還年富力強,在學校里能混幾年是幾年。

  研究生考試報名之後,司徒玦對於自己順利考上還是有自信心的,不過她眼界不低,要考就考到她們學院裡頂尖的導師門下,若是能做鄒晉教授的研究生那就再好不過了。雖說在曲小婉之後,鄒晉再沒有帶過碩士生,女弟子更是一個也沒有,不過司徒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比不上曲小婉的。鄒晉若不再帶碩士也就罷了,假如他有意收人,而她的成績又能甩下其他男生一大截,那他應該也會慎重考慮吧。本著這一「美好設想」,司徒玦更下苦工夫複習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司徒玦看了看,是起雲發來的簡訊,他最近又被安排在學校的附屬醫院裡做短期的見習,比平時上課的時候要忙碌一些,現在想起來,已經足足有一星期沒跟她「廝混」在一起了。

  「晚上下自習後等我。」貌似他的簡訊從來就沒有超過十個字。

  司徒玦興致勃勃地回給他,「好啊,我們一起去吃消夜,你想吃什麼?」

  他很快又回了過來,上面是依舊言簡意賅的四個字:「紅燒排骨。」

  司徒玦在坐滿了人的自習教室里禁不住臉微微一熱,合上手機,心裡暗想:他比她壞多了,果然道貌岸然的人才是真正的流氓。

  這個段子源自不久前的某日,姚起雲翻看司徒玦從圖書館借來的張愛玲小說,裡面有一句:如果湘粵一帶深目削頰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當時司徒玦問他喜歡哪種口味,他怎麼都不肯回答。那天晚飯的時候,因為姚姑姑回家探親幾日,薛少萍擔心他們周末在家一日三餐沒個著落,就問他們中午吃了什麼。

  姚起雲想也沒想就回答道:「紅燒排骨。」

  薛少萍還以為他是叫了外賣,其實那天難得家裡沒人,早餐過後姚起雲和司徒玦就一直在房裡胡混,午飯沒吃上,他倒是把她給「啃」得一乾二淨。

  司徒玦強忍著笑意,起初想故技重施地在桌下踢他的腿,還好沒付諸行動,因為薛少萍接下來的話差點兒沒把他們倆驚得筷子都握不住。

  「起雲啊,你別怪阿姨多嘴,你這孩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薛少萍笑吟吟地問道。

  司徒久安也吃驚地看著他,「是麼?怎麼沒聽你說啊?」

  姚起雲頓時就僵在了那裡,眼看就要否認。可司徒玦知道,媽媽可不是捕風捉影的八卦婦女,她既然都開口問了,一定是心裡有底,有的放矢。不過看媽媽的樣子卻又不怎麼像是完全識穿了他們的「姦情」,否則要試探,也會是先從司徒玦那裡開刀。

  於是司徒玦趕在姚起雲否認之前果斷爆料,「媽,你太神了!姚起雲你別怪我啊,不是我說出去的。」

  她橫下心去賭一把,果然,薛少萍依然和顏悅色,只不過好奇地轉向了她,「你也知道了?」

  司徒玦大口扒飯,「嘿嘿,被我撞到過一回。」

  「這麼說就我不知道了?」司徒久安臉上閃過一絲類似於失望的神情。司徒玦想,媽媽看在眼裡一定會拍手稱快,因為爸爸讓起雲做上門女婿的想法這下要徹底泡湯了,「什麼時候的事?那女孩怎麼樣?」

  姚起雲勉強笑了笑,司徒玦搶過話,「當然沒我漂亮,也就一般人吧。不過,媽,你怎麼知道的?」

  「看你驕傲的,要是別人聽了非笑話你。」薛少萍抿嘴一笑,「這事能瞞住人嗎?我見過起雲晚上坐在沙發里一個勁兒地發簡訊,他嘴角的笑容,我看他自己都沒發覺。你媽也是過來人,能看不出來嗎?不過起初我也只是猜測罷了,隨口問問,沒想到是真的。起雲,你也是的,這麼大的事瞞著我們幹什麼?什麼時候把那女孩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司徒玦心頭一松,還好英明如她媽媽,看出了那傢伙發簡訊時的「春情蕩漾」,卻沒猜出那簡訊是發給她在二樓上網的寶貝女兒。她故意不滿道:「他找女朋友你們就那麼寬容,我怎麼就沒這待遇?」言畢還不忘好奇地請教一臉尷尬的姚起雲,「你脖子上的紅印是你女朋友留下的嗎?」

  這下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姚起雲脖子上本不明顯的淡淡紅印,那個製造痕跡的始作俑者反倒沒事人一般圍觀看熱鬧。姚起雲捂著脖子把頭垂得更低,要是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只怕裡面全是殺人滅口之心。

  一想到這些,司徒玦的臉上又泛起了笑意,誰叫那傢伙連說個謊都不在行。她應該慶幸還好媽媽現在不在身邊,否則她此刻臉上的笑意,跟姚起雲露餡時的模樣有什麼區別?其實有時候她甚至會偷偷盼著,哪一天被爸媽識破了也罷了,大不了一場風波,鬧過了之後,她還是要跟起雲在一起,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司徒,司徒!」

  有人在一旁非得把她從喜憂參半的沉思中強拉出來。

  司徒玦抬起頭,原來是小根。

  很多人想不明白,驕傲奪目如司徒玦,怎麼會把小根這樣各方面都天差地別的男生當成好朋友?大學四年了,普通話始終說不標準的小根依舊怯怯的,見誰都露出幾分示好的笑容。他長得不出眾,成績也不理想,也許是學習方法不當,明明開始複習比誰都早,但仍然逃不脫補考、重修的命運,兼之家境很差,一直甩不了貧困生的陰影,吳江和司徒玦這樣的朋友幾乎已經成了他大學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一抹亮色。司徒玦也說不清為什麼,或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在情感和友誼方面從不想「為什麼」的人。她更相信緣分,老天在入學前野營時把小根與她們分到一組,那就讓友誼繼續唄。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的,甚至從不否認自己對小根的同情。每當想到起雲從前的生活,她對小根就會多生出幾分善意和理解。況且,小根雖軟弱,但他對人從無半點惡意。司徒玦喜歡善良的人。

  「有話就說,招魂呢!」司徒玦放下書吼道。

  「我有點兒事,這勤工儉學申請表你能不能幫我到院辦交一下?」小根不好意思地說。

  院辦就在十米之隔的另外一棟樓,找人幫忙的那點時間已經足夠往那裡跑一趟了。司徒玦雖然感到奇怪,但是既然別人開口了,自然是有難處,反正也不是多難的事,司徒玦沒有多問就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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