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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那顏那時起就知道,逐旭訥身邊註定要有一個心思重的人看著,但那個人既不能擁有太高的權勢,又不能對權勢完全沒有眷戀,最好是跟逐旭訥一起長大,建立過命的交情,又擁有不被磨難摧折的意志和柔軟的心。
折惕失出聲喊她的那天,她找到了。
雖然最開始是為逐旭訥尋找護衛的盾,但日子久了,扎那顏也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有好東西也緊著他一份,從不藏私。
折惕失的天資在戰場上發揮得淋漓盡致,扎那顏發現他是一支及鋒而試的箭,輕盈的箭翎是他充滿執念的牽掛。
在耶達魯從酒後的蛛絲馬跡中猜測他的往事之前,扎那顏就聽過他的傾訴,往前推七八年折惕失還沒有學會很好地隱藏自己的心思,她看著少年人不停扣著草垛的動作,緩聲說會把他的秘密藏在肚子裡一輩子,連服休也不告訴。
與此同時,她也善解人意地決定把他那句迷迷糊糊的「阿媽」當成風中的一小聲喧囂,不去揭開他內心代表著苦痛的傷疤。
「灰色的眼睛……」易鳴鳶回想起程梟總是在黑夜中行動自如,尋找山洞時能夠帶著自己輕易地避開每一顆石子兒,還有冰天雪地中所有人都繫上了布條,唯有他行於陣前,袒露一雙僅僅被風吹得微紅的眼睛,「他能漫天的雪色和黑暗中看清前路。」
扎那顏點頭,「折惕失的阿媽是須蒙氏人,他們因為這種能力,經常作為雪中的尋路人隨軍出征,但是十年前須蒙氏人幾乎滅族了。」
易鳴鳶懂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擁有著極強的能力,也意味著面臨同等大小的風險,須蒙氏人即使不願意開道領路,也有人強迫他們去做,加上探路本就是一項艱難的任務,稍有不慎就會面臨雪崩或者埋伏,可想而知人數會縮減得多快。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才讓程梟的阿媽避世而居,碰巧遇上了他的阿爸,開啟一段孽緣。
阿媽不僅給了程梟一身血肉,還送了他一雙獨一無二的的眼睛,這世上力能扛鼎者多,但是能在惡劣的天氣下尋找到敵人的,只有他一個。
易鳴鳶心沉到了谷底,「我明白了。」
她和程梟兩個人之間不止有小情小愛,正如自己為了護住百姓的性命,始終堅持完成和親儀式後過陣子再逃跑一樣,他也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
找解藥只是順帶的,收復西北才是最終目的,在全匈奴人的安危面前,她沒有說「不」的資格。
扎那顏看她沮喪的神色心生憐惜,沒有以一個過來人的姿態勸慰她,而是給她在身後墊好靠枕,「我給你講一講我跟服休從前的事吧。」
易鳴鳶調整了個舒適的坐姿,瞟到窗外有人帶著焦急往裡張望,輕輕笑了一下,她感受著一波波加深的困意,掐緊了自己的掌心,「好。」
***
「怎麼樣阿媽,她沒事吧?」逐旭訥躥得比一陣煙還快,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搶在程梟前面問道。
扎那顏無奈地推開他,對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程梟說:「幾年前我隨服休去往西北勸降優犁,沿用古方用梭梭草入藥,給將士們做了療傷的膏脂隨身帶著,發現梭梭草時,旁邊恰有幾株瑞香狼草,想來梭梭草就是解藥了。」
「那這麼說折惕失的閼氏有救了!」逐旭訥神采飛揚,仿佛有救的是他本人。
程梟放鬆了下來,他連續二十天沒睡過一個整覺,現下心情輕快不少,鋤了逐旭訥一記,用眼神問他為什麼這麼上心。
接收到他懷疑的目光,逐旭訥連忙大喊一聲冤枉,「拜託,咱倆是一起上戰場的兄弟,我替你高興不行嗎?她一好轉,珠古帖娜身邊那丫頭准高興,那丫頭一高興,珠古帖娜也高興,我這不是……」
說到後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傻笑兩聲。
扎那顏就沒有他那樣的好心情了,她等著兩個孩子結束對話,難得冷著一張臉道:「跟我去見服休,有兩件事要提前準備。」
她揮手招來一個士兵囑咐:「找到喇布由斯,帶過來。」
第6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逐旭訥不明情況, 「怎麼了這是?」
「不久前喇布由斯犯錯,我將他降為了最末等的騎兵,這次換合什溫打頭陣。」程梟簡略敘述了一個月前發生的事, 對扎那顏道。
面對他們的疑問和解釋, 扎那顏沒有多說什麼, 而是把兩人都帶去了議事的殿內。
自從服休單于來了之後, 整個右賢王部以他為尊,按理說程梟應當讓出最舒適溫暖的主殿, 但扎那顏考慮到易鳴鳶的身體狀況, 來的路上以之為由規勸過他, 正值多事之秋,一切從簡,服休單于也體恤下屬,便依照她的話, 擇了最寬敞的議事殿安頓下來。
「拜見大單于。」程梟與逐旭訥一同單膝下跪, 低頭行禮道。
「大單于。」比起在扎那顏身旁笑嘻嘻的輕鬆模樣, 一踏入殿門, 逐旭訥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神情嚴肅緊繃, 像老鼠見了大貓, 小心地把散漫情緒收起來,不被他發現。
在自己的阿爸面前,即使有著最不可磨滅的血緣關係在,不論是私底下還是外人面前,逐旭訥都一直被要求稱呼服休單于為「大單于」, 喚「阿爸」的機會在三歲後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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