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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易鳴鳶還能跟他拌兩句嘴,今天實在沒有心情,便背對著他躺下去了,一副不想再聊的樣子。
也許是腳背上的燙傷太痛,也許是衣襟中的羊皮紙太硌人,她的眼淚如決堤般爭先恐後地流下來,打濕了枕頭。
後面幾日裡,易鳴鳶上午教孩子們認字,下午演示如何開荒耕種,染織布料,夜裡彙編重點,整理成冊,日子過得忙碌又充實。
潑寒節是祭天神和突釋滿日之外最重要的節日,一應事宜皆由部落首領主持,除了晚上各懷心事地睡在一起,她和程梟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了。
這一天,趕來聽課的孩子們發現達塞兒閼氏面前擺著一個用於風乾羊皮的特質木架。
這種木架綁著數根麻線牽引,均勻地拉扯羊皮,使之鋪展平整,豎直的木架和貼在羊皮上的紙可以更好地讓她畫圖,讓場地上的所有人看到。
先前用炭筆在紙上寫字給孩子們看的時候,總有擠不進人牆的,為了解決這一難題,易鳴鳶專程派人搬來了這種晾曬羊皮的木架。
送孩子來的阿媽們看得新奇,忍不住也坐了下來。
易鳴鳶看著明顯增多的人,有些緊張地攥緊手中的羊皮紙,見大家差不多都安靜下來了,她深吸一口氣後說:「今日我們不學《千字文》,講一些其他的。匈奴的壯大在於不斷繁衍生息,但產生了許多弊端。」
每個母親身邊都圍著不止一個孩子,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在豎起的紙上畫了一塊田地,「在我們鄴國,耕種滿三年的土地需要休耕一年,可有人知道是為什麼?」
易鳴鳶昨日就講過休耕的必要性作為鋪墊,下面躍躍欲試的孩子很多,其中有個女孩把手舉得高高的,是那日母親羊水破裂,跑來向她求助的小丫頭。
「為了非,非力!」她高揚起臉,說完還朝最前方的達塞兒閼氏咧了咧嘴。
「對,就是因為要恢復肥力,」易鳴鳶點點頭,在田地上畫了一片枯萎的花草,「其實人跟土地一樣,在消損後都需要時間休養,婦人孕育子女亦然,生產之後需要恢復一段時間,否則對身體不利。」
她拿起提前準備好的羊皮筏子,鼓起的羊皮筏子圓潤飽滿,問底下的孩子們:「像不像娘親的肚子?」
「像。」「一樣的,我摸過!」「圓的。」
易鳴鳶給羊皮筏子放氣,上面頓時出現過分鼓脹而留下的皺痕,「婦人的肚子就如同羊皮筏子一樣,有孕時鼓起來,生產後癟下去。」
孩子和阿媽們懵懵懂懂地看著,她拿出一個被曬裂的羊皮筏子,時間緊迫,只能用最通俗的方式講給她們聽,「如果不斷的有孕,婦人的身體便會像這個裂開的羊皮筏子一樣再也變不回去。」
正當所有人沉思的時候,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突然出現,提著鋼刀劃碎木架上的紙,劃完轉身用刀指著易鳴鳶吼道:「中原來的臭娘們,你究竟在幹什麼!」
他們在百年間立於不敗之地,全都是因為生了許許多多的崽子,培養他們上陣殺敵,誰聽到匈奴勇士不抖上三抖?
這個所謂的達塞兒閼氏肯定是被派來從內部攻陷草原的,今天可不就被他抓到了。
幾個孩子跑了上來,將易鳴鳶護在身後,「達塞兒閼氏別怕,我們保護你!」
「躲在羊群里的狼,終有一天會露出尾巴,你要害匈奴沒有戰士,這樣的女人不配做大王的閼氏,躲在孩子後面算什麼本事?」喇布由斯怒目瞪著她。
易鳴鳶後撤幾步,繃著一張臉問道:「何出此言?」
她只是想要教他們別讓婦人在月子時再度有孕,為什麼會受到這人如此深厚的惡意,還過分地稱她為「狼」?
自己若是真的有覆滅匈奴的想法,寫滿字的紙條怕是早就出現在大鄴皇帝的桌上了,自己好心之舉,竟被如此污衊,今日定要討一個說法。
「你拿這些羊皮筏子,不就是想讓女人少生,從而削減匈奴軍數量嗎?」
這時,擋在易鳴鳶的小女孩鼓足勇氣開口,「不是這樣的!達塞兒閼氏救了我阿媽,在她難產的時候,喇布由斯你說錯了。」
「誰知道她是真心的還是假的。」喇布由斯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這位呃,拉不什麼有絲,」易鳴鳶想了想說,「繁衍生息固然重要,但無休無止的生養會對婦人的身體造成傷害,草原上的巫醫不通醫理,我恰好學……」
喇布由斯不想聽她廢話,又因為被念錯了名字而更加惱火,打斷道:「我們的巫醫好不好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是一個大當戶,在部落中有著一定的地位,聽到二人的爭執後,有一群人和他想法相同,認為一個中原來的女人不應該對他們古往今來的生育之事指手畫腳。
一部分人覺得她講的有點道理但一知半解,觀望片刻後便回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只有零星幾人留了下來,站在易鳴鳶一邊。
其中就有她當日搭救的那一家人,小女孩呲牙,壯著膽子朝喇布由斯嗆聲:「不許對達塞兒閼氏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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