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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銀針?」她掩去眼底的愴然,迅速走到床旁蹲下來,看向滿臉顏料的巫醫。
巫醫點頭,遞來一根粗比織棒的銀針。
無奈之下,易鳴鳶只好派人加急去取自己帳內的一套針,同時她竭力安撫好悲慟欲絕的匈奴女人,聲音輕柔但蘊含著令人信服的力量,她說:「別怕,我有辦法。」
娘親過世以後,她哭得肝腸寸斷,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找到上一任太醫院正,求他教導自己施針之術。
起初他並不同意,直到她跪在門外苦求數日,太醫院正才被她說動。
三年來她只學了一針。
易鳴鳶夜以繼日的練習,最困的時候甚至能站著睡著,那個時候她把自己的大腿掐得一片淤青,捏著銀針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時間從不調轉,故一去不回,縱然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但未來只要有一個婦人因為胎兒橫轉而踏入鬼門關,她的亡羊補牢就算是有意義的。
「我很想我的娘親,她已經不在了,」等待銀針的時候,易鳴鳶擦掉小女孩頭上的汗水,眼裡暗含憧憬和追思,「但你還有機會全家團圓。」
東西送到後,她洗淨雙手,抽出細如髮絲的銀針,針尖的鋒芒倒映在她的眼眸之中。
只要一針,只需要一針就好。
易鳴鳶找准穴位紮下去,片刻後床上的人痛呼聲果然小了不少。
接下來一切順利,沒過多久孩子就出來了,她憋得有點久,第一聲啼哭並不嘹亮清脆,像小貓叫似的。
但易鳴鳶聽到這代表著新生的嚶嚀聲,卻覺得如雷貫耳,她抱著被洗乾淨的嬰兒,哭得比她的親生母親還要激動。
如果……如果她的妹妹也能順利出世,就好了。
「達塞兒閼氏給她起個名字吧。」床上的匈奴女人撐起上半身,剛分娩過的虛弱讓她只能用氣音說話。
易鳴鳶低頭,懷中的小崽子哭累了,眨著淚眼朝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她心裡一片柔軟,但還是狠狠心說:「不,還是你們來吧。」
一個她親眼見證出生的孩子,若是起了名字,就會再加一重牽掛,從今往後盼她年年如意,百歲平安。
她怕自己起了名後,便再也捨不得走了。
臨別之際,易鳴鳶拜託他們不要把自己今日抱著孩子哭的糗事說出去,婉拒他們大包小包的謝禮,走出氈帳前,這家的男人出來相送,她看向另一個被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愣神,「這是?」
「家裡第六個崽子。」匈奴男人掖了掖擋風的獸毯。
易鳴鳶不可置信地看著大概率不滿一歲的孩子,遲疑地問道:「他多大?」
男人不明所以,但還是如實回答,「快滿十一個月了。」
十一個月,這就意味著在他的閼氏還沒出月子的時候,就又懷了一個,這樣未坐滿月子就行房,甚至再度有孕的行為對剛生產的婦人是很大的傷害。
細緻些的大夫更是建議坐滿雙月子,來保證婦人恢復完全。
易鳴鳶據實以告,那男人卻毫不在意地說:「我們這兒一直這樣,從沒出什麼問題。」
「怎麼沒出問題,難道要你的閼氏真的死在面前,再追悔莫及嗎?」易鳴鳶愕然,土地尚且需要休耕恢復地力,他們竟認為婦人孕育子女,可以無休無止?
這樣對女子的身體只有折損,沒有任何好處。
那匈奴男人想說他的閼氏難產是因為被牛踹了一腳,但一想到方才帳內的兇險,還有達塞兒閼氏出手相助的舉動,一時啞口無言。
易鳴鳶蜷起手指,差點把手裡的一把銀針掐斷。
就算拋開和程梟之間的感情,還有這麼多無知幼兒,愚昧男人需要有人來點醒。
但回到庸山關自刎於家人身邊是她來到這裡的信念,兩相權衡之下,她的決心不禁左右搖擺。
又看了眼男人懷抱中的孩子,易鳴鳶匆匆帶著銀針走了。
時間,她需要時間!
第35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是夜
易鳴鳶拖了很久才回去, 進入王帳的時候已接近戌時,她一進帳便注意到床上被子隆起一大塊,有規律地起起伏伏, 程梟貌似已經睡著了。
洗漱過後, 她掀起被子背對著床上的人躺下。
帳內落針可聞, 靜默良久, 她赤足下床,地上因為鋪著獸皮, 踩上去並不寒涼, 她小心地繞過床榻, 儘可能不發出聲音,走到書案旁抽出幾張宣紙。
左右也是睡不著,不如趁這功夫把想要留給他們的話全都寫下來。
栽種施肥之時令、讀書習字之方法、紡線織布之竅門、休養生息之重要,通通不能落下。
易鳴鳶拿著毛筆, 用筆桿尾部戳了戳臉, 不過……宣紙雖韌而能潤, 輕薄便於攜帶, 但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
若碰到潮濕的雨季, 抑或是蛀蟲啃噬, 很容易遭到發霉破損, 遠不如羊皮紙防水防油,經久耐用。
如此想著,她重新起身,打算從柜子中取出一大張羊皮紙放到桌上。
「咦?」拿出羊皮紙時,她摸到紙張表面有些凹凸不平, 底下明顯有東西,易鳴鳶舉起昏暗的油燈, 撥了撥燈芯讓火光明亮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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