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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他鬆開編了一半的馬鬃,立刻往王帳趕去,掀簾進門後靜悄悄的一片,什麼動靜都沒有。
深灰色的眸子搜尋一遍,在屏風後挖出了把自己縮成一團,哭得抽抽嗒嗒的易鳴鳶,程梟想伸手抱她,卻被一掌拍開,易鳴鳶冷臉問道:「你早就認識我?」
「是,很早以前。」
易鳴鳶睜著一雙淚眼,「和親車隊被劫,都是你的安排?」
「對,是我。」
「你胸口的傷,也是為了我?」
「不,這不是,」程梟承認他的急迫中有想要早日見到易鳴鳶的因素,但志在四方的馬洛藏同樣也在為自己的將來拼命一搏,他搖搖頭道:「就算沒有你,我還是會大口吃肉的。」
在這一點上服休單于多有領悟,得知程梟的經歷後,服休單于眺望遠方,仿佛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沙啞的嗓音淌出一句話,他說情愛不是藉口,而是讓我們更加無畏的勇氣。
這句話多年來被程梟奉為格言謹記於心。
易鳴鳶擦掉眼淚,撐著身子站起來,屏風被磕到了一下,輕輕晃了晃,她嗤笑喚道:「程梟。」
「嗯。」被叫的人第一時間回應,緊接著的聲音卻讓他的心沉了沉。
「我討厭你。」
第3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易鳴鳶不記得程梟, 在過往十七年的人生中,她對他毫無印象。
也許是無心插柳,也許是陰差陽錯, 總之無論當年發生過什麼, 她早已將八年前的事情置之腦後了。
她這樣的一個人, 不值得程梟做到如此地步。
易鳴鳶心間酸澀, 為程梟的深情厚意,也為自己註定要辜負他的哀痛, 她倔強抬眼, 嘴上說著和真實想法截然不同的話:「我討厭你你擅作主張把我擄走, 討厭你上來就動手動腳,討厭你從頭到尾都在撒謊騙我。
你讓我感覺從踏入草原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眼中的獵物。抱我親我,把我拘在身邊, 告訴我被搶過來了就只能當你的閼氏, 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東西?驚慌失措的兔子, 還是任你搓圓捏扁的麵團?」
程梟面對自己行徑被揭露的後果, 易鳴鳶的怒氣比他無數次設想中的還要大, 他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 試探道:「你在塗軲身邊不會開心的, 我……」
「所以你就騙我,謊稱自己來迎和親隊伍,和我單獨相處兩天一夜,你當時在想什麼?覺得自己英雄救美很厲害是嗎?看到我被嚇得張皇逃命很愉悅是嗎?」
易鳴鳶狠心別開目光,不敢直視程梟逐漸下垂的雙眼, 強迫自己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她不給自己心軟的機會,也不理會他的祈求, 輕啟雙唇冷聲斥道:「你這個無恥卑劣的小人。」
程梟神色低落,全盤接受她的責罵。
站在數丈之外,易鳴鳶擦掉眼淚,頓了頓說:「八年前住在庸山關的時候每天都會發生很多事,今日幫賣身葬父的小童,明日救落水的少年,這在我看來全都是舉手之勞,完全不足掛齒。程梟,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其中哪一個,也不記得我們之間有過什麼特殊的情意,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不值得。」
黃昏時分,夕陽餘暉透過窗子映照進來,分出亮暗的界限,易鳴鳶站在暗處低頭流淚,程梟站在明處滿身光輝,像兩個世界的人。
易鳴鳶絞盡腦汁回憶八|九歲時發生過什麼,有沒有遇到過一個深灰色眸子的異族少年,但直到她想得頭都疼了,仍舊一無所獲。
為了她這樣一個健忘又薄情的人演一齣戲不值得,費盡心思俘獲她的芳心也不值得。
而最不值得的是,她不久將要離開,舍下他一個人。
這樣失而復得,又再次失去的痛苦,更不值得。
都不值得。
「就是這些舉手之勞,」光輝中的人驟然開口,從亮處走近暗處,堅定的眼神如有實質,穿過歲月回到八年以前,「就是因為你覺得這全都是舉手之勞,我才愛你。」
程梟是從不信什麼命和運的,從阿爸為了中原的安定生活甩開他和阿媽起,他就將命運視為了死仇勁敵。
十二歲的程梟怒瞪不遠處坐著悠閒喝茶的狗官,恨他不顧天理王法,更恨自己的阿爸為了銀兩和官職,把自己抓來為那狗官的兒子頂罪。
阿媽帶著他跋涉千里找到語言不通的中原,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多麼可悲可笑!
耳後深深的烙印是恥辱的證明,他被摁在地上黥刺時想,如果生為那個負心漢的兒子是他的命運,那麼弒父在將來一定是必然之舉。
易鳴鳶就是這個時候來的,八歲的阿鳶明眸善睞,郡主身份給了她揭穿一切不平事的權力,她憤憤扯開僕人握針點下去的手,讓人將那狗官扭送到她爹那里去,程梟獲救了。
後來問起,小郡主不放在心上地擺了擺手說,「碰巧聽到動靜而已,換做其他人也會救你的。」
他們一行人在庸山關整日走街串巷,哪裡熱鬧便湊到哪裡玩,當真只是巧合。
一個上位者揮揮手能讓許多人倖免於難,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那麼做,世人或明哲保身,或冷眼旁觀,程梟在匈奴見到過很多人為了恩德大打出手,卻很少見到有人能做到易鳴鳶這樣從不挾恩圖報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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