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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得有種縱容的意味,但沒好氣:「現在行了吧?」
裴硯青稍微側過臉,臉頰上的痛軟綿綿,遺存著她掌心的溫度。
他的大腦終於,在這一刻,在感到溫柔的疼痛後,重新開始艱難地運轉。
在開口之前,已經哭得稀里嘩啦,滾燙的熱淚飆出來,像罪大惡極的犯人突然被赦免了那樣,但依舊戰戰兢兢的。
「所以……你,你現在,不喜歡他了嗎?」
裴硯青整個人都在顫抖,胳膊抬起來抹抹眼淚,艱難地想要看清她,但始終做不到,淚淹了他,到處都是模糊的重影,他的世界在虛焦,顯示屏加載不出來的那種虛焦,難以容納信息量的虛焦,過載的虛焦。
好像有幾百萬束煙花在他腦子裡炸開。
他難以置信,短促,斷斷續續地問了好幾遍,老式錄音機那樣翻來覆去的倒帶,「真的嗎?」
「真的不,不喜歡了?」
「你......要和他分,分手嗎?你是說要分手嗎?」
聞鈺感覺他快要抖下山崖了,先把他往裡拽了幾步。
「對,沒辦法繼續喜歡了。」
她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燙的淚,揉著涼的月光,無數顆碎玻璃從他眼瞼淌出來,一張狼狽的、新浴過的臉。
這人到底哪來這麼多眼淚,水做的嗎?
裴硯青聽不懂,他突然沒辦法聽懂她的話,一個字都聽不懂,磕磕絆絆,哽咽著追問:「……沒,沒辦法?……為什麼?」
他看過她戀愛的樣子,他看過她用怎樣溫柔的眼神看向潭揚,他看過他們像真的要愛到下輩子一樣,在眾人面前接吻,而他能做的只是旁觀,換雙人床,買套,聽著他們做-愛,甚至初夜也被當成潭揚。
那些東西是裴硯青永遠都不敢妄想的。
實在太遠了,那是太遙遠的一個世界,那是他至今素未謀面,越過千山萬水也永遠無法跋涉到的那個世界。
聞鈺今晚已經做到她能表達的極限,她指腹頓住,平淡到理所當然,這個理所當然即使對於她來說,也是突然醒悟,對於裴硯青來說,那就是天方夜譚,「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啊。」
裴硯青虛握著她的手腕,他說不出話。
有一瞬間,也許是聞鈺柔軟的觸摸給了他一點莫名的底氣。
他那一瞬間想問,那我呢?
你剛說的,這輩子。
是什麼意思?
是想選我的意思嗎?為什麼呢?為什麼突然要選我?
不可能是因為喜歡。
不可能。
最近你總說恨我,討厭我,恨不得我去死。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突然你不罵我了,還給我擦眼淚?為什麼把我從懸崖邊拉回來?為什麼要分手?
這輩子,你剛才真的說的是這輩子嗎?這輩子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嗎?你剛才真的是想要說這句話嗎?
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到底這僅僅只是遊戲,僅僅是捉弄,還是這真的是你的真心話?
你現在,到底是真的有點喜歡我,還是其實一直都特別恨我?
裴硯青從懸崖邊被拉回來,但他立刻被自己架上另一個懸崖,一個無休無止的疑問句組成的深淵,他連問都不敢問出口的深淵。
你要等下輩子,還是這輩子。
這話特別像是個極具誘惑力的另一個贗品。
像那片樹葉一樣。
不牢靠的,危險的,美麗但有毒的蘑菇,致幻物,掛在面前永遠叼不到的胡蘿蔔。
聞鈺的問句不是問句,她不是真的在問他,在他們之間,她從來是無需詢問什麼的,她只是通知他。
這個通知後面跟著什麼?她這次要放的籌碼應該比那片葉子還要更重,比那個看起來更真摯,裴硯青想,這次,她如果要收回,那麼碾碎的不是任何一片葉子,而是他自己,碾碎他的心臟,流的不是綠色的汁液,是血。
裴硯青不怕跳崖。
但他怕自己的幻夢被她親手撕碎。
那比跳崖痛一萬倍。
敢不敢信。
他不敢。
「你膝蓋破了。」
聞鈺突然說。
「抓螢火蟲抓的嗎?」
裴硯青悶悶的:「嗯。」
「回去給你擦碘酒。」
她一直被他牽著,現在反過來握住他的手,「走吧。」
裴硯青跟在她身後,本來倒是完全忘記膝蓋被蹭破,現在被她指出來之後,就突然變得有點瘸了。
他感覺那個「走吧」特別像「回家」。
過去總是有好多委屈,那麼多時刻,她不知道的。
裴硯青一直不覺得自己需要安慰,他太擅長忍耐了,有些委屈太小了,都不覺得是委屈。
不被看到的時候,都一直覺得沒事,不疼。
聞鈺說給他擦碘酒,她這次真的看到他的委屈了。
可他還是不敢信,心裡有個聲音天人交戰的,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信,她給了還是能收回去的,她說過好多次恨你,她真的對你沒感覺,你沒看到她真正戀愛時候的樣子嗎?另一個聲音反駁,可她說回家。緊接著對方無語的聲音,人家說的不是回家,是走吧,走吧!就算和陌生老奶奶指路也可以說走吧!你能不能不要腦補啊?倆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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