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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如此屈辱地愛她這件事擺在檯面上,也把她其實如此膚淺地愛他這件事擺在檯面上。
也許在聞鈺眼裡,潭揚其實是廉價的,他的愛是廉價的。
和旁邊被拋棄的蔣則權沒有任何不同。
都是一樣的。
流淚央求她說愛他,次次妥協退步,拋棄人格、尊嚴,換來一個理所應當的吻,一個不需要徵求同意的吻,一個居高臨下的賞賜。
潭揚躲了,但還是被追上去吻住。
他僵在那裡,沒有迎合。
因為不知道怎麼了,他覺得恥辱,這種恥辱非常隱形,像被抽了兩個無聲的耳光。
潭揚的唇是冷的。
他第一次發覺,聞鈺其實骨子裡是殘忍的。
她會調情、會啄吻後誘哄他「叫姐姐」,甚至會雕琢一些貌似是愛的細節,不動聲色與他十指緊扣,她懂怎麼讓他動心,但那些美好的幻境,一切的一切,最後都會歸於這個像耳光的吻。
「聞鈺!!」蔣則權眼裡猩紅,月光里,眼瞼處像在流血,「你敢!」
沒用任何震懾效果,聞鈺無視,閉上眼和潭揚接吻。
她敢。
她真的敢,這樣對他。
那夜雷暴雨,互相交換了多少汗水、喘息、唾液、甜言蜜語,本來就沒有指望她能負責,但也不曾預料到,聞鈺能像捨棄一個破布玩偶,冷淡到極點,像失憶般全然不念舊情,不知道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還是故意的,讓他旁觀這個吻。
需要他的身體來撫慰時,他是一切,不需要時,棄之敝履。
上山找這個破道觀找了一整晚,給她打電話被一通凶,他手裡還提著給她帶的一箱新鮮的大閘蟹,本以為她僅僅尋常出差,來干正事,自認為懂事地忍著沒來打擾她工作,結果一來就發現她忙於在狹窄的雜物間和潭揚纏綿悱惻。
蔣則權的理智被巨大的妒火燃燒殆盡,扔下手裡的東西,直接抬手掰過她的下巴,咬上她剛才吻過其他男人的唇。
聞鈺沒有躲,她愣住了。
頭轉向蔣則權那面之後,本來她能躲開,但那扇被踹到下一秒就快倒地的的木門被風一吹,發出很刺耳的「吱呀」聲。
木門大敞,裴硯青端著剛做的一個小木箱,放了些乾燥劑,乾燥劑上躺著剛才聞鈺送給他的那片樹葉。
她囑咐說讓他這樣給樹葉做個小窩,明天白天放到太陽底下曬乾,就可以保存很久了。
唇上輕微刺痛,她直直地對上裴硯青的視線。
她被暗自失魂的潭揚托著大腿,嵌在懷裡,被徹底失控、妒嫉到瘋癲的蔣則權嚴絲合縫地咬住唇瓣,即將撬開牙關,這種荒唐又混亂的時刻,她的目光竟然能如此精準地,落進裴硯青那雙月下悽惻又濕潤的雙眸。
他應該是抱著小木箱,興高采烈的要給她看這個小窩的。
大約十幾分鐘前,她才堅定地對他說,「不是我聽過最糟糕的話。」
無論多少次難過到心碎,你都會瘋了一樣的愛我,這不是我聽過最糟糕的話。
現在這樣,不算糟糕嗎?
裴硯青得到的最少,少到連隨手撿一片葉子給他都如此感激涕零。
聞鈺臉上影影綽綽,她處於木架邊的暗影里,裴硯青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清她是否沉溺於其他男人的唇瓣,看不清除他之外的這兩個男人,是否會先後得到她的垂愛,他只能靠猜測。
但聞鈺可以完全看見純白月色下的、形單影隻的、支離破碎的裴硯青,這是一個無論物理意義、還是心理意義上都完全失衡的關係。
極端的不對等。
聞鈺看見裴硯青捧著他的小木箱,捧著他這輩子難過了無數次之後唯一從她這裡乞討到的,裝了片樹葉的那個小木箱,像捧著他的全世界。
他像一個被塵封的雕塑,連眼球的不會轉動了,立在原地,怔愣出神。
反應過來後,裴硯青手裡的小木箱開始劇烈顫抖,即將要摔到地上,他緊緊抱著,踉蹌地朝後退了兩步。
他明白自己撞破了某種真相。
那就是,他裴硯青,其實從來沒有東西可失去。
因為他從未得到。
從未得到過任何有關聞鈺的愛的東西。
木箱裡的是片憐憫。
聞鈺僅僅是安慰他罷了,當然是糟糕的,太糟糕了。
她絕對不會希望他撞見這一幕,她絕對不希望他這時候不自量力地加入,她絕對不願意因為他仍舊會瘋了一樣的愛她,在這時跑去打擾她。
她不需要他,她有好多愛,其實根本不需要他這份。
裴硯青的愛是個累贅。
耳畔像有聲槍響,但沒有出血,心臟被人攥著擰了好幾百個來回。
裴硯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保持了絕對的靜默,但他無法阻止一瞬間,從淚腺里湧出濃稠的、汩汩的熱淚。
視線模糊之前,他抱著木箱逃上了樓,這樣光是泥土的路面有個好處,讓他來也無聲,去也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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