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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那些下下籤一語成讖。
萬一真的有不好的結局,到時候他肯定後悔自己沒有堅持抽到上上籤。
何況這些錢都根本不算什麼代價。
他圖個安心,即使知道這種安心其實很可笑。
關帝靈簽總共有一百支,八個上上籤。
裴硯青握著手里數出來的八根,問:「李道長,這些簽能都給我嗎?」
「就算我全部抽了一遍。」
李道長頓了頓,「那要一百萬。」
裴硯青:「沒關係。」
李道長想,這位裴總剛自己說,道士真的假的,論心不論跡,就是看這人心裡想著什麼,不看他做了什麼。
但他自己的行動卻是論跡不論心。
他要實在的上上籤,要這些上上籤背後所謂的好命,這樣似乎就能更接近安穩的好結局,對比起來,他更不相信自己的心。
現在這年頭,這種人很少了。
李道長擺了擺手,「給你了,不用錢。」
那八個上上籤,當晚,就被墊到了裴硯青枕頭下面。
第二天早晨,李道長在院子裡餵雞,陳才暫時沒什麼事干,還在睡懶覺,裴硯青一大早起來給聞鈺的房間搞裝修,把所有地方掃完拖完擦完了,吃了個午飯,差人搬上山的東西差不多都到了,又開始置辦她的床上三件套,是布滿小兔頭的款式,淡粉色的,他又貼了個米白色的牆紙,天花板都貼了,地上也鋪了毛茸茸的毯子,這間小屋子終於從死氣沉沉變為可愛的樣子。
那個原本的木凳子沒有靠背,被換掉了,但裴硯青試了一下,靠起來還是不夠舒服,所以還另外加上了個半身的靠枕。
桌子上有收納盒,書立,梳妝鏡,護眼檯燈,裴硯青不知道她現在還會不會失眠,另外放了個褪黑素,這個牌子他試過,沒有什麼副作用。考慮到她偶爾犯低血糖,他還放了個小糖罐在旁邊。
他其實買了一對毛絨拖鞋,是情侶款,但顯然他現在是沒資格和聞鈺穿,所以他只把那個女款的拿出來了,在門口的地毯上擺正。
牆角放了個小箱子,裡面是一些常用藥,消炎藥,感冒藥,布洛芬,還有生理期要用的一切。
洗澡間裡加裝了個可以合上的收納架,可以放她的換洗衣物和浴巾,不會讓她著涼,不然她又要裸著出去穿——
裴硯青打住自己脫韁的思緒。
但他又想,聞鈺洗澡的時候會不會又忘記關門,這裡不是在家,也不是八年前只和他住一起,閒雜人等這麼多,這個木門看著就不太牢靠的樣子。
他當即決定要給她換個門,密碼鎖的。
剩下幾天,裴硯青還去道觀周圍的地方轉了轉,白鷺山雖然地方偏僻了點,破木屋很多,但有些地方的景色望下山去,淡薄霧氣里,可以看到像裙邊爬滿山的,斷斷續續的雪線,還有光禿到有些肅穆的樹林,在初陽里堪稱絕勝。
裴硯青不是賞景,他只是覺得說不定聞鈺有空的時候會想散散步,那他也許可以和她一起,畢竟他都已經走過一遍了,認路。
他自己走了兩遍上下山的路,記住了最好的路線,也記住了會容易摔倒的地點。
裴硯青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的一切。
但這依舊不妨礙,真的到了聞鈺要來的那天,他拿著茉莉花束在白鷺山的山腳等待的時候,看見她睡眼朦朧,臉埋在白色羽絨服的毛領里,像顆快化掉的小湯圓,被潭揚從車上抱下來,那一刻的心臟墜痛。
從前這件事應該是他來干。
冬日的茉莉很少,很多都被凍死了,又有很多在很滑膩的路段,不好走,他一個人在山間找了很久很久,整整三天,才攢夠一整個花束。
他用雪擦掉了茉莉花瓣上的灰塵。
他確定每一朵都是最潔白的茉莉。
茉莉的花語是忠貞的愛。
裴硯青當然是想要送給她的,在腦海里幻想了很多次她收到的笑容。
但是直到被置於現在這個場景面前,裴硯青驚覺,她身邊有她的同事,有她的學生,最重要的是,有個能光明正大的,抱著她的潭揚。
聞鈺允許他抱,她在眾人面前都不避嫌。
也許在所有人眼裡,她都是潭揚的女朋友。
如果他現在上去,把這束也許是浪漫的茉莉花捧到她面前,說要送給她,聞鈺會被他置於一個很尷尬的處境,萬一她不想要收,她還要想怎樣拒絕。
裴硯青想,他不可以自私的,讓她處於這種處境。
兩秒後——在這群人發現他之前,他把花扔了。
那束潔白的茉莉花一頭栽進了純黑的泥濘里,遠看像是一個個小雪球融化了,雪化無聲,仿佛沒有存在過。
聞鈺沒有一直在潭揚懷裡呆著,她稍微清醒了點,發現潭揚抱著她,就示意他放他下來。
她其實不習慣在這種應該是工作氛圍的場合,和潭揚有親密接觸。
畢竟他們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她睡得腿有點麻,站穩之後伸了個懶腰,轉頭看見孤零零站在路邊的裴硯青。
天空在飄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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