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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像野狗一樣經過廝殺才出頭,一步步實打實踩著鮮血與屍體走到今天地位的琴酒不同,朗姆是從父親處繼承了這一代號——不,這不是說朗姆的能力遜於任何一位高層,而是他自幼就生活在極接近組織核心的地方,對其他人來說,勒索綁架,黑錢洗白,殺人滅口,打掃殘痕湮滅證據……種種世人稱之為違法犯罪的事,對於朗姆而言,只是吃飯喝水一般的尋常瑣事,連工作任務都算不上。
組織里不乏庫拉索、格瓦斯這樣最初不情不願,但不得不屈服的人,也不少琴酒這樣符合那些或許一輩子都沒見識過兩個案發現場的小說家、編劇們描繪的「天生的殺手」、「先天反社會分子」的危險分子,當然更多的還是為了錢的亡命徒,他們就為組織辦事的唯一原因就是錢,而一旦進入組織,就絕無跳槽的可能了。
朗姆與他們都不一樣。
遠洋船上的水手中,有人畏懼海洋的危險,有人嚮往海洋的遼闊,而朗姆,晃動的甲板就是陸地,暴風雨只是尋常天氣,無盡的海洋就是世界的模樣。
他從不知道什麼叫暈船,也不需要適應遠離大陸的無聊,更對從水手到大副的所有工作得心應手。
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這就是他生活本來的模樣。
誠然朗姆一路走來並非一帆風順,但有人會因為喝水時摔了個杯子之類的瑣事頭疼麼?上一次好像還是十幾年前一著不慎被羽田浩司傷了眼睛。
就連之前被貝爾摩德坑了一把抗下重傷格瓦斯的坑,朗姆都沒有太當回事——他跟那條美女蛇共事多年,對於她遲早會背後捅刀子並非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但是,又是格瓦斯。
第二次了。
……第二次了!
朗姆嘆了口氣,用街頭擺攤那些玄學騙子的說法,他大概是跟格瓦斯命格不合,八字犯沖。
收束了發散的思維,朗姆提出了第一個問題:「那隻貓還活著?」
「活著。」已經等到心裡發慌的庫拉索秒答,「使用的是特製的麻醉劑包埋子彈,成分和用量經過獸醫確認,不會對貓的身體造成不良後果,麻醉效果過去就會醒。」
說到這個,庫拉索憋屈不已:她又不是什麼變態虐貓狂魔,她的手段都是為了施加壓力,撬開格瓦斯那張不肯好好說話的破嘴,如果格瓦斯的嫌疑被清洗,往後她照樣是組織幹部,自己殺了格瓦斯心愛的貓,除了瘋狂的報復,還能得到什麼?
決定用寵物威脅格瓦斯時,庫拉索想過兩種可能:如果兩隻黑漆漆的寵物對于格瓦斯並沒有傳聞中那麼重要,「射殺」黑貓並不會造成諸如心理崩潰之類的嚴重後果,如果格瓦斯真的如此在意,那麼為了保住剩下的那隻黑鳥,她就必須妥協說實話,
庫拉索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格瓦斯怎麼就在看到黑貓不動彈後直接抹了脖子——她完全不管剩下那隻黑鳥嗎?!
「我不是在問你『理論上』,」變聲器也擋不住朗姆語氣中的不悅,「那隻貓和那隻鳥現在在哪裡,誰正在負責看管它們,麻醉藥效果什麼時候過去,有沒有讓獸醫去檢查?」
庫拉索如夢初醒:「我立刻去確認!」
格瓦斯見到黑貓被射殺立刻自殺,此刻尚在昏迷中,如果她醒來,自己沒法把兩隻活生生的寵物送還給她,解除這個「誤會」,這件事就真的沒法收場了。
萬一有人從中作梗……略一思索後,庫拉索沒有給負責看管兩隻寵物的下屬打電話,一路飛奔沖向停車場,親自開車沖回審訊所。
那兩隻動物絕不能再出事!
柚李似乎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天空無星無月一片漆黑,腳下的土路乾旱龜裂,她機械地向前走著,身邊似乎有過同伴,又走散了。
她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卻也不願意在這黑暗的地方停下腳步。
「累不累?」有聲音問她,柚李意念微動,路邊出現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
柚李瞥了一眼,沒有過去飲水,繼續向前。
走夜路時,不要相信來路不明的聲音,這是她幼時從同村長輩口中聽過無數次的的鐵律。
「是不是太黑了?天亮了就好了。」那聲音話音剛落,遠處的地平線像是被畫筆抹過,泛起魚肚白,天空漸漸亮了,讓她看清了周遭荒蕪的世界。
她是這白茫茫世界中的唯一活物。
那聲音又給了她舒適的鞋子,合體的衣物,而後是歇腳的小亭子……
柚李目不斜視。
「傻孩子,這只是夢啊,」那聲音帶著笑,「把自己逼那麼緊幹什麼呢?」
「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吧,在這裡,你什麼都能做到,什麼都能得到。」
「比如……那隻黑貓?」
「去你M的!」柚李勃然變色,一句髒話脫口而出,「給我聽著——」
後槽牙被咬得咯吱作響,柚李劇烈地喘息,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
「人死,不能復生!」
荒蕪的世界終於崩塌。
病床上的柚李睜開眼睛,如初生嬰兒般嚎啕大哭。
……
「朗姆啊,」視頻中的老人扶著呼吸面罩,有些疲倦地半閉著眼,「你這件事,幹得,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