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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常的感情忽然過分充沛地洶湧澎湃。

  這和他在海邊礁石縫隙里發現人魚時的感受非常接近。他只陷入了兩秒,便立時警戒起來。

  殷幸卻對這無形的交鋒毫無察覺,驚奇地大喊,「真的是珍珠,人魚的眼淚真的會變成珍珠!」

  周夜聲:「……」

  殷幸沒有受到精神攻擊影響,說明只是衝著他一個來的。

  這隻人魚倒是聰明,很清楚誰是做決定的人。

  「他這捨不得你走啊,老大。」殷幸看著掉進缸里沉底的小珍珠,好奇心躍躍欲試,但沒膽子立刻去拿。「動物本能里有雛鳥情結,他上岸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估計是把你當成親族了。」

  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周夜聲想,那股試圖滲透他的精神力量里,信任和依賴的存在感也很明顯。

  這漂亮的小東西看起來可憐又嬌氣,實在沒有一點S級生物的威嚴。

  「……別哭了。」周夜聲生硬地說。

  可他根本不會哄孩子,用這種給學生留作業的語氣,連普通的人類幼崽都不會買帳。更別說是一隻吃海鮮都要人伺候去殼的人魚。

  小人魚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小珍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行了……你老實待在這兒。」他有些頭皮發麻,勉強軟和了些語氣,「該吃吃該睡睡,晚上我回來看你。」

  【……】

  「聽我說,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時間,「晚上——」

  手指最後點在那哭得通紅的鼻尖上,「——來看你。」

  這次人魚聽懂了,止住哭泣,主動低下頭來蹭了一下他的鼻樑。近在咫尺的精緻小臉上滿是天真爛漫的依戀。

  【要來】

  「嗯。」周夜聲動作生硬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算作安撫。收回手時,摘下他濕軟睫毛上一片剛凝結成型的扁珍珠片。

  這顆眼淚的形狀不規則也不圓潤,有硬擠出來的嫌疑。

  周夜聲不由得好笑,可指腹摩挲了兩下,還是忍不住握進手心裡。

  「知道了。」

  **

  課堂被臨時取消。回校體檢完,周夜聲直接去虞樺英的辦公室。

  「下午好啊,周教授。」往行政大樓去的路上,間或有人和他打招呼。

  周夜聲一一禮貌回應。

  這時間學生們都在上課,跟他打照面的多半也都是學校里的教授老師。他在海大教職工圈子裡受到的關注,一半是因為他的科研成績,另一半是因為他那個學術圈裡赫赫有名的母親周繁。

  周繁在入職HIC生物研究所之前,也曾在海大讀博。據傳那時她就痴迷於研究人魚種群的課題,堅信那種傳說中的生物一定存在。

  可是舉證艱難,她留下的大量論文裡充斥著不切實際的猜想與推論,被同僚嘲笑像在基於科學論調編故事,沒有得到任何重視。

  進入HIC的全體科研人員乃至清潔工都要簽署保密協議,周繁任職的研究方向不得而知。後來的一次科學考察行動中,海上風暴突襲,她不幸和整條科考船一同葬身海底。

  再後來,就是他這個私橫空出世了。

  院長辦公室門前,周夜聲停下腳步,沉靜地敲了三下門。

  「進來。」虞樺英說。

  校務處的通知他也看到了。周夜聲下午沒課,意料之中的比預計時間到得更早。

  辦公室里家具簡樸,整套的茶几沙發,檔案櫃都是沉悶的烏木色,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擺放都沒太大差別。

  虞樺英面前的紅木辦公桌上,放著一台五年前校務整體翻新時才換過的電腦顯示屏,其餘便沒有什麼能與科技接軌的東西。

  放在當今,這顯然也很少見。周夜聲很清楚自己低科技的生活作風是受到了誰的影響。

  他在辦公桌斜對側的沙發旁坐下,挺直脊背,回答虞樺英的問題。

  嚴謹的學術討論中,他放在風衣口袋裡的右手一直在把玩著那顆扁扁的珍珠。

  他幼時喪母,父親又不知所蹤,從有記憶起就被虞驊英收養,捫心自問,一直是將院長當做父親看待的。

  他從未見過親生母親,對周繁的情感寄託還不如虞樺英。勉強說搞科研是為了繼承母親的遺志,顯然不夠坦誠。要說自己有多麼發奮圖強熱愛科學,他也沒自欺欺人到那種程度。

  由此細細剖析想來,他數年間持續不斷地申請研究所,更像是為了完成這位父親的執念。

  雖然看清時自己有些悲哀,但他的確是個沒什麼崇高理想的人,也沒指望要做出什麼舉世矚目的科研成果一舉名流青史。只是怎麼樣都要活著,不做這些他也沒別的事可做。

  跟虞樺英說話時,他眼前總是閃過那隻小胖魚翹著尾巴游來游去的樣子。

  很奇怪。培養缸才多大點地方,他卻游得那樣自由自在。只窺見一隅,就好像能看到他在海洋里任意遨遊的瀟灑生活。

  周夜聲想,自己或許也是對一成不變的生活感到厭倦了,才計劃著要養只寵物。

  誰知道平平無奇地撿了只S級,還長成個養不起的樣子。

  要不要拿去換研究所的名額?看到人魚形態的一瞬間,他就開始衡量這個問題。

  人類的私心實在經不起探究,稍微細想就會被自己的醜陋卑鄙嚇到。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他從海邊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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