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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京嵐幫她從不是理所應當,如今撒手不管也是合情合理。可當初她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魏京嵐背地裡的照拂,甚至對於魏京嵐的付出毫不知情。
在她身上耗費整整兩年的魏京嵐,就像為久旱的沙漠降下一場貴如油的春雨,得不償失。
換做任一畝良田,都該有所收穫的。
收回一切饋贈的魏京嵐沒有錯, 是她不值得。
“其實我……真的沒什麼印象深刻的往事可以分享。”魏京嵐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向別人剖明自己的不好意思,將遲昕扯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的過往都挺枯燥的,要不還是夏醫生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遲昕點點頭, 才想起魏京嵐看不見她的動作,又拿起手機, 回了一句:“好。”
“那我們可以聊聊小時候嗎?”這次由遲昕聊起話頭。
“小時候?可以。”魏京嵐沒排斥:“你想聽什麼?”
“你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有通感症的?”
魏京嵐細嗅著燃香的味道, 慢慢順著夏初的提問回憶起來。
她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異常,不愛親近人,連自己的母親們靠近一些也會被嚇哭,那一個個人形背後變幻莫測的形狀,成為她每夜的噩夢。
因為不能表達清楚,甚至被誤診,直到兩三歲可以開始形容這個世界,才被診斷出幻視的問題。
但那時候她小,並不能理解自己與別人之間存在與生俱來的差異,直到大了一些,母親們反覆去強調她們愛她,她們對她沒有惡意,才慢慢理解自己的世界是有些扭曲的。
或者說,與別人眼裡的世界不一樣。
“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吧,更早之前沒有辦法理解,只會躲著。我挺脆弱的,經常被嚇哭,跟誰都不親近。”
“都會躲在哪裡?”
“衣櫃,被子里,書房辦公桌下面,哪裡沒有人便往哪裡躲。”魏京嵐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糗事,露出一抹笑意:“我曾經許下的願望是有一個可以不與人接觸的安全屋,像貓可以躲避的紙箱那樣的。”
她說得很輕鬆,遲昕卻想像曾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將自己蜷縮起來,試圖讓別人忽視她的存在。
明明出生就含著金湯匙,被崔家和魏家捧在手心裡愛護的明珠,可是這樣的位置反而會讓她面臨更加難以克服的恐懼。
“很辛苦對不對?”遲昕順著心意問。
“嗯?”
“那么小卻要學會掩飾自己的恐懼,做出自己無所畏懼的模樣,是不是很辛苦?”
魏京嵐愣了片刻,平靜地道:“還好,家裡其實都挺慣著我的。”
天大的事,到魏京嵐這裡,也不過是一句還好。她似乎總是能包容外界給予她的消極的部分,將剩下的為數不多的積極刻在心裡。以至於別人總是會忽略,她所承受的不比任何人少。
遲昕心裡的疼密密麻麻的,不嚴重,卻漸漸延伸到指尖,促使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魏京嵐的額頭,對魏京嵐說一聲遲到的“不怕”。
可手到了魏京嵐面前,卻有不敢再進一步,只隔空撫了撫。
遲昕甚至沒有再手機上打字轉換,而是以口型無聲地說一句——你辛苦了。
魏京嵐也保持沉默,忽然而至卻停在她面前的溫度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她清楚,卻克制著沒躲開。
好在診療師還是很有相處的距離感,沒有再進一步影響到魏京嵐。
想像中的小兔子忽然有了屬於它自己的顏色,粉粉嫩嫩的,毛髮上閃著淡淡的光澤,單純,熱忱卻會掌握分寸,對世界抱有滿滿的善意。
她什麼都看不見,卻似乎能感受到夏初醫生的情緒,她想,這位診療師大概是在心疼她。
那種難以言喻的默契感受再次湧上來,讓魏京嵐第一次有了想與人聊起年幼記憶的欲望。
“其實我小時候並不是只遇到會令我恐懼的人,也有碰到想要親近的人。”她順著時光緩緩道來:“譬如在一次家庭宴會上,我遇到了一個小朋友,她身上沒有奇奇怪怪的形狀,她會看穿我的脆弱,擋在我面前保護我,說……她是我最親近的人。”
“最……親近的人?”遲昕如遭雷擊,僵著動作把話語打在手機上。
“對。”魏京嵐看不到面前人的表情,自顧自地道:“我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刻,甚至很長時間將這句兒時的戲言當了真。”
她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一下。
“雖然挺蠢的,但我還是很感激她那時候的幫助吧,至少給了我保護傘的感覺。”
“我那時候堅定地認為,她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她會替我說句公道話,會……讓我覺得我與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之間還有一個會偏向我的她。”
魏京嵐的語速不急不躁,卻在遲昕的心裡颳了一場疾風驟雨,她那關鍵時刻總是不靈光的記憶力終於被某個關鍵詞喚醒,想起一段年少的時光和在那段時光里把承諾說得如此輕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