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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同學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副撲克牌,有人熱情地過來拉他打牌,很快又被其他人否決,說他腦子轉得太快,怕自己輸得血本無歸。
顏倦笑笑,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人滿為患的火車車廂里,同學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打牌,隨行的老師們坐在對面討論著這幾天的吃住安排,狹窄走道上不斷有人來來去去,很快就傳來桶裝泡麵的味道。
無意識皺了點眉,顏倦抬了抬眼皮,忽然在擁擠走道上,看到一個穿著白棉裙的纖瘦女生。
她長發低低紮成馬尾,手上抱著一盒水果,安安靜靜站在排隊去洗手間的人群里。
視線在女生身上罕見地停留超過三秒,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的背影有點像於渺渺。
似乎是有所察覺,女生疑惑地回過頭來,等看清他的模樣後,先是驚訝,隨後又露出一個有些曖昧的笑容。
神色立刻冷下來,顏倦垂下眼,極淡漠地移開了視線。
她不像她。
一天又一天,分班後日子過得像流水帳,可他的思想,卻越來越不受理智控制。
像是有什麼隱秘的情感,掙扎著要破土而出。
就在他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
顏倦回過神,從毛線外套的口袋裡拿出手機。
是她發來的好友消息。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現在在路上了嗎?祝你這次競賽一切順利。】
把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他指尖在手機鍵盤上來回摩挲,克制著回復了一句。
【某某:謝謝。】
遲疑片刻,還是補充一句。
【某某:好好聽課,少玩手機。】
合上手機蓋,顏倦仰了點頭靠在椅背上,慢慢閉上眼。
現在的他舉步維艱,一無所有,是否真的有資格談感情。
***
夜色朦朧,臥室里的書桌上開了盞檯燈,於渺渺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了好幾個小時,終於在九點半的時候寫完了所有作業。
把筆隨手一扔,她趿拉著拖鞋,飛速從房間裡跑了出去。
跑到客廳的時候,於媽媽剛看完八點檔的肥皂劇,打算關電視。
“等等媽媽!”於渺渺趕緊衝過去制止,說話的時候莫名有些心虛,“那個……我今天作業少,能不能看會兒電視呀?”
於媽媽愣了愣,很快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要幹嘛呢,你看吧,記得聲音開小點兒,否則把你爸吵醒了,肯定又要批評你。”
“好的好的,媽媽最好啦。”
撒嬌似的抱了抱媽媽的手臂,對方上樓洗漱之後,於渺渺迫不及待地拿起遙控器,開始找連州市本土的城市頻道。
今天下午課間的時候,她聽到其他同學討論,說今晚可以在城市頻道看到高中部全國英語演講比賽的轉播。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點兒可能性,她也不能錯過。
遙控器換到城市頻道的時候,紅色幕布前,一個眉清目秀戴著眼鏡的女生站姿僵硬,口中正在用英語做著演講。
鏡頭四處亂晃,一看就知道攝影師不專業,一會兒是女生緊張到發紅的臉,一會兒是觀眾席前低頭做著筆記的評審老師,偶爾還會切到天花板上。
於渺渺強撐著看了二十分鐘,終於等到主持人叫他的名字——
“接下來是最後一位參賽同學,來自連州市銀樺高中高二部的顏倦。”
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過來。
電視屏幕上,少年鼻樑高挺,膚色白皙,懶懶套了件寬鬆的藍色毛衣,腳上穿著雙白色運動鞋,踩著階梯面無表情地走上台。
他一路走到紅色幕布中央,站定,好看得像幅畫。
伸手調了調話筒高度,顏倦禮貌地鞠了一躬,對著話筒開口,是副懶洋洋的調子。
“Good evening,my name is Yan Juan. It's my great honor standing here to run for this speech……”
他站姿如青竹般挺拔,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緊張,視線平靜望向觀眾席,咬字清晰,語速適中。
這一口流利周正的英音,真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
十五分鐘之後,顏倦講完最後一句,又鞠一躬,安靜退場。
台下隱約響起掌聲。
等到最後,所有參賽學生一起站在台上等待結果的時候,於渺渺明明不在現場,心卻也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到手心微微出汗。
主持人手裡拿著那張薄薄的最終成績單,從最後一名開始宣布,到了第二名的時候,於渺渺已經想要尖叫。
因為從最後一名到第二名,都沒有顏倦的名字。
視線不由自主去人群里尋找他的身影,卻看到高挑削瘦的少年遠遠站在人群最後面。
這會兒低了點頭,被前面的人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眉眼。
坐在電視機前的於渺渺像是想起了什麼,忙不迭伸手去拿手機。
【愛爬樹的魚:恭喜你啊顏倦!拿了第一名!】
頓了頓,又有點失落。
【愛爬樹的魚:好可惜啊,不能當面祝賀你,不過我看了轉播,你真的超級厲害!(大拇指)】
再抬起頭的時候,屏幕里已經在進行頒獎。
一等獎除了明晃晃的獎牌之外,還有一隻繡著他名字的棕色小熊。
於渺渺咋舌,心想全國性質的比賽實在大手筆,還得事先把每個人的名字都繡一遍。
轉播很快結束,她意猶未盡地關掉電視,打算上樓洗洗睡。
就在這個時候收到了他的回覆。
【某某: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步子停滯下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還來不及去猜測他話里的用意,身體就已經誠實地做出行動,她手指摸上鍵盤,快速發過去一串數字。
萬籟俱寂的夜裡,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很快,於渺渺就聽到手機的震動音。
下意識地跑回臥室,她後背抵著房門,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鼓起勇氣摁下那個綠色的通話鍵。
電話那端聲音雜亂,隱約還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大概是在做收尾工作。
而他的聲音透過喧囂,帶著些自由散漫,模糊地傳過來:“現在你可以當面祝賀了。”
半拉開的窗簾清楚映出夜色下的街道,於渺渺抱著手機,平復了半天心跳,聲音里還是有些許顫抖:“恭、恭喜你呀。”
七零八落說完了四個字,她竟然詞窮。
那端的雜音忽的小了些,變得安靜下來。
顏倦似乎正在走路,聞言,極短促地笑了笑:“謝謝。”
明明只是跟他打個電話,於渺渺此刻的心情卻緊張得像是參加中考的時候,一張臉也莫名其妙地紅透。
“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過兩天還要參加物理競賽呢。”
今晚月色很美,如水般傾瀉下來,隔著手機,他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隨口道:“聽說這次的競賽題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