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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十月,帝於問天台駕崩,護國昭義公主秦宸章,攜遺詔登基稱帝,改元天授,大赦天下。【3】
萬民沒有因此歡呼,正相反,從這一年起,天下大亂。
第140章 古代宮廷40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長風烈烈, 山河鳴唱。
秦宸章走進長興宮,第一次以主人的視角審視這座燕國歷代帝王居住的宮殿。
它足夠高,大殿高逾十丈, 它足夠闊,整整二十九根橫樑才能撐起房瓴, 它足夠尊貴,每一寸裝飾都雕龍畫鳳, 天下萬物以此為禁。
它們是眾生高不可攀的皇家威嚴, 是臣民絕對不能逾越的規制,是禮, 是法,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是千年流傳下來的統治根本。
秦宸章站在大殿上,微微闔眼, 一邊是萬人朝拜,一邊是大廈傾頹。
整個長興宮靜默無聲, 近百名內侍僕從垂首而立, 卻連呼吸都像是被剝奪。
秦宸章抬眼。
「陛下。」
嚴和稽首, 雙手垂在身前,腰背深深彎下。
「大典已畢, 眾臣已經悉數安置, 太子也回了東宮, 」他輕聲問詢:「一日勞頓, 陛下是否現在就寢?」
秦宸章嗯了聲,又問:「青黎呢?」
嚴和回道:「青姑娘在永安宮。」
帝居長興, 後居永安。
秦宸章微不可聞地勾了下唇,不愧是簡在帝心的第一舍人, 這份揣摩聖意的天賦,只怕連久跟在她身邊的鄭意都拍馬不及。
可惜,他不是一條忠心的狗,不可重用,只能好用。
嚴和也確實好用,宮裡太監七千,宮女近萬,招安了嚴和,幾乎等於兵不血刃的掌管了整個皇宮,更何況,推重宮闈局自古便是皇權壓制相權的不二法寶。
作為跟隨景貞帝半生的大內總管,嚴和同樣是這宮裡看著秦宸章長大的那批人,他本已經很老了,年逾花甲,早幾年跟著先皇嗑金丹,已然眉發花白,如今竟然因為官居一品、任朝堂郎中令而生出黑髮。
權力,當真是這世上唯一的神藥。
「去永安宮。」
夜靜宮深,沿路走過,所有宮女太監皆垂首拜俯。
青黎正在沐浴。
秦宸章揮手讓外面等候的宮女們悄聲離開,然後換了呼吸,輕踩腳步,推門走進去。
永安宮裡的湢浴池比公主府的還要大,燈火通明映著一室富麗堂皇,熱氣氤氳,水霧瀰漫。
秦宸章往裡走,忽而就想起來以前的事,她停了下,轉而收攏起寬大的衣袖,抬起一角紗幔。
室內水汽極重,燭光在霧氣中似柔軟的蒲公英,輕飄飄的晃著。
秦宸章等了兩息,才看見青黎從水裡仰面而出,如墨的長髮迤邐在她腦後。
那般模樣……
青黎很快便「看」過來,聲音像薄荷:「秦宸章。」
秦宸章輕咳,而後才意味不明地「嗯」了聲,鬆開紗幔走到池邊。
青黎從池子中間游過來,水從她勻稱的身體上分開,落下去。
白玉石地磚上存的有些積水,秦宸章一身厚重的冕服還未脫下,寬大的衣擺沾了水,沉甸甸的拖在地上。
青黎一隻手扒住池邊,指甲泛著粉,用力時透出白。
她問秦宸章:「你怎麼總幹些登徒子的事?」
「哪有?」秦宸章下意識反駁,轉而又理直氣壯起來,說:「看一看怎麼了,又不是沒看過。」
青黎仰著頭,濕漉漉的一張臉,神情露出些無奈。
秦宸章低頭看著她,說:「你才放肆呢,竟敢直呼朕的名諱,大不敬。」
青黎問:「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麼?」
秦宸章說:「叫聲陛下聽聽。」
青黎眨了下眼睛,沾了水後漆黑的眼睫,一簇簇的,長而上翹,眸子盛星流銀,不染世間塵垢。
秦宸章被她那樣看著,不由得抿唇,幾乎要放棄了。
「陛下。」
青黎開口。
秦宸章咬了下牙根,過了會兒,徑直蹲下來,指尖碰上青黎的眼睛。
「你這樣,」秦宸章不由得繃起聲線,沉沉地說,「真像一隻水妖。」
青黎笑了笑,手指抓住她的胳膊。
秦宸章看的眼熱,勉強忍了下,繼續道:「我今日登基,穿了冕服,戴了冕冠,你還沒看呢。」
公主登基,全城戒備,二十萬勞役中有十萬人用作公主私兵,被安排到京中各大臣府邸控制朝臣家眷,嚴防有人在登基大典上作亂。
為此,青黎甚至沒有時間提前進宮,一直在鴻文閣控制百官調度,今日更甚,直到酉時末,登基典樂結束才入宮來。
秦宸章帶青黎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又垂下頭給她摸了摸皇冠。
皇朝歷代禮制的袞冕服,層層疊疊的鋪金設銀,唯恐不夠華麗,唯恐不夠威嚴,厚重的幾乎透不過氣。
「為了給你看這套衣裳,我一直都沒脫,可沉了。」秦宸章說完,這才摘去頭上象徵天子的十二旒袞冕冠,想隨手放下,左右看了看地上積水,便又拿起來,最後看向青黎,說:「你戴一下試試。」
她動作快,青黎還沒來得及拒絕,就感覺頭上一重,只好任她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