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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見外嗎?」邱桐有些失望,但也清楚青黎的性格,所以很快就放棄了,轉而又問:「那她到時候來聖德嗎?來咱們班?」
青黎說:「還不確定,家裡……」
青黎語氣一頓,抬頭看著從門口轉過來的賀之雲和秦桑。
邱桐回頭,很快再次看向青黎,攤手:「看來大家都比較好奇。」
青黎笑了笑,坦然接受了眾人的問詢。
青黎在學校人緣還不錯,再加上家庭的原因,她身邊確實圍攏了各種各樣的好友,又都是從小玩到大,自然而然便匯聚成了一個所謂的圈子。
人情往來,公關社交,青黎駕輕就熟,並不排斥。
從學校回去,路上已經亮了燈。
書包被傭人接住,青黎一邊往屏風後走,一邊問:「媽媽呢?」
「楊小姐來了,夫人正在小客廳跟她說話。」
「給江池找的家教老師?」青黎問。
傭人點點頭,同時遞出毛巾。
青黎慢慢地擦乾手指上的水珠,又問:「江池呢?」
「二小姐啊,」傭人想了想,說:「剛才好像看見她去院子裡了。她在書房待了一下午,估計這會兒是去透透氣。」
「她情緒不好?」
傭人也沒有隱瞞,隨即便說:「看表情確實有點不對,夫人原本是留她在小客廳的,但二小姐好像待不住,中途出去了。」
青黎嗯了聲,放下毛巾,說:「我去看看。」
沈曼和於榮年都是高學歷出身,「於青黎」雖然身體不好,但學業確實也沒讓家裡人操過心,更何況如今的青黎。
在江池原本的命運中,沈曼同樣給她請了家教,又很貼心地讓江池從高二入學,但她依舊脫節得厲害,每一堂課對她來說都是看天書。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比如她能最快融入的圈子,天然便比她本該待的差一等,而那些與她差不多背景的少爺小姐,天然傲慢、眼高於頂,是看不上她這種半途過來的「插班生」的。
正是秋季,別墅區卻並沒有多少蕭瑟,入目依舊鬱鬱蔥蔥的,不規則的石板縫隙里長滿了毛茸茸的地皮草,小噴泉的流水聲在靜謐的環境裡潺潺響動。
青黎沒怎麼費功夫,她手機能同步這棟別墅里所有的攝像頭,點開看了一分鐘,很快就在花園後面的小亭子附近找到江池。
江池正在盪鞦韆。
江家有五畝薄田,但不在一處,分得很碎,其中有一塊靠近河邊。好多年前的農村還不像這兩年那般荒蕪,岸上種滿了楊柳、桐樹、香椿,不知道活了多久,樹幹粗大結實,枝繁葉茂。
江池記得小的時候,她哥……嗯,她養兄,她養兄叫江河。
江河曾在兩棵樹之間綁上吊床,那吊床是用四根麻繩和一個化肥袋子自製的,很粗糙,不能躺,只能坐著,但依舊能讓人覺得快樂。
江池那時候還很小,其他事情都不記得了,就記得那個吊床。
晃晃悠悠的,身體像變成了一隻小鳥,世界都在眼前盪啊盪。
但她很少能爬上去,她太小了,腿很短,單靠自己根本上不去。
她哥也只在從田埂那頭打農藥轉到這頭的時候,才會把她放上去一會兒,可也不會去晃她,可能就三四分鐘吧,等她哥把農藥箱裡重新灌上水再去出發的時候,就會把她抱下來,要不然就太不安全了。
江池作為小孩子調皮搗蛋的時候,江河曾經拿小指頭粗的柳條狠狠抽過她,一次就在她背上抽出了血,直接把江池打服了,所以後來江池一直跟他不親近。
只有那張吊床,是江河為數不多留下來的好印象之一。
可現在呢,江河拿了於榮年一百萬,就把這個妹妹毫不猶豫地送出來了,一點不拖泥帶水。
一百萬啊。
江父當年從工地上摔下來,摔死,她們一家三口去鬧,也才要回來十六萬的補償——後來這錢被拿來蓋了一棟「家徒四壁」的二層小樓。
「要不然你哥娶不上媳婦。」
而鎮上高中的學費比縣城的高中少一半,早晚還能回家吃飯呢,多省錢!
「有個高中文憑就足夠嫁人了。」
一個要娶媳婦,一個要嫁人。
放羊、結婚、生娃、再放羊。
江池兩手抓著鞦韆,身體一直往後退,直到腳尖點地,鞦韆的長繩繃得不能再繃,她才驟然一蹬。
「咻——」
身體失重,秋風拂面,帶著山林間獨有的清爽。
才剛剛六點半,天色已經全然黑了,星星沒出來,只有月亮,隱在天幕上,露出半塊。
江池看著忽遠忽近的夜空和月亮。
她走出那個怪圈了吧。
即便要直面自己多麼差勁,但能走出那個怪圈,也挺好的吧。
以後都不用為吃喝發愁了呢,還有大房子住,不用送外賣,也不用下地幹活……
江池撲棱撲棱腿,腰上用力,讓鞦韆越盪越高,到最後甚至屈腿,把腳放在鞦韆的木板上,兩手緊緊抓著繩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