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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黎說:「還不到一周呢,你急什麼。」
時微君唉了一聲,有些苦惱地說:「不舒服,做什麼都不方便。」
青黎說:「所以勸你回蓮花山住,有人照顧,老人家也都在家,足夠安全。」
時微君停頓了下,轉而有點含糊地說:「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沒什麼安全不安全的。」
青黎看她一眼。
時微君抿唇,小聲說:「那天是個意外,真的。」
青黎收回視線,點點頭。
時微君垂下眼睛,目光透過道路旁防護的欄杆,眺望著山下有些遙遠的城市,太陽照過去,呈現出一種閃亮亮的奇妙視覺。
過了會兒,她再次開口,卻是另外一個話題:「你請了三個平安符。」
青黎嗯了一聲。
「有我的,」時微君聲音安穩,接著問:「另外兩個是阿姨和章馨的嗎?」
青黎又嗯了一聲。
時微君哦了下,說:「挺好。」
青黎不禁笑了下,動了動被倚住的肩膀,輕晃她:「什麼就挺好了?」
時微君手裡捏著那隻唯一的平安符,說:「她們畢竟是你的媽媽,你的妹妹,你給她們請平安符是應該的。」
「血緣關係真是奇妙,不是嗎?」時微君的聲音有些低,如同耳語。
「你們有著這世上永遠無法真正割裂的,純天然的親密關係,好像無論之前多麼陌生,多久沒有見,都有藉口能聯繫在一起。」
青黎看著眼前的綠色,靜靜聽著,並沒有說什麼。
四周的清風溫和,天際中白雲被吹得極淺極淡,暫時被遮蔽的太陽露出來,視野像是驟然被人為調高了幾個亮度,光線在一剎那明媚到刺眼,綠郁加深。
「青黎,」
良久,時微君突然喊她的名字,很輕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們算是有關係的人嗎?」
青黎微微一愣,轉過頭看著靠在身上、近在咫尺的時微君,對方輕輕垂眼,有些看不清楚神色。
「當然。」青黎開口。
時微君卻像是沒有聽到,反而自言自語般又重復了句:「真的有嗎?」
青黎看著時微君,漸漸皺起了眉。
有嗎?
當然有,甚至是比血緣更深切的、更無法言喻的關係。
青黎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近十六年的時光在她腦海里又急又快地一晃而過。
其實在最初時就知道的,時微君和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比林雯、比章馨、比她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特殊。
她是青黎在這方天地間唯一能預知未來命運的那個人。
她在幼年時,便透過時微君提前看到過這個世界。
青黎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線如同往常一樣保持平穩而沉靜。
「微君,我們有關係的。」
時微君慢慢地轉過頭,看著她,那麼明媚的日光下,她的眼睛裡卻像蘊含了空寂的深淵。
她問青黎:「如果有關係,為什麼十年,你都不回來看我。」
原本應該在初見時的質問被驟然提起來。
「……我很抱歉。」
——
深夜。
電子屏幕上色彩鮮明的柱線圖正在一刻不停地來回跳動,特助發過來的郵件內容也被打開,內容已經被拉到最低端,尾部加粗的那幾行結論,正在顯示一年前所做的策略模型在樣本外的預測與如今的市場基本保持一致。
末尾被加上了無數個感嘆號,非常深切地表達出了對方的讚嘆。
但青黎卻並沒有因此生出多少喜悅,甚至可以說情緒平平。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固然有幾分能力,可與這位數學系博士出身的特助真正拉開差距的,是她與對方相差幾十年的信息差。
蝴蝶的翅膀扇起來並沒有產生太過浩大的結果。
她的到來沒有讓這個世界走向毀滅或者更加繁盛,就像是在時微君的命運里看到的那樣,國際格局一如既往,原本的戰爭還是爆發了,天災照舊如期而至,該來的病毒依然會來,金融風暴還在輪迴反覆……
如果青黎局囿一池,這些信息對她來說或許並不會有什麼大的用處。
但她沒有,她去過最高學府,看過世界,自然知道如何去支配這些「不可抗因素」,從而給自己帶來最大的利益。
她也確實在停下來的時候這麼做了。
只是,微君……
白天對方一直保持緘默的模樣再次浮現在眼前。
青黎不由得皺起眉。
「叮——」
突如其來的郵件提示音打斷了青黎的出神。
青黎抬眼,視頻會議還在繼續,特助的尾音從筆記本里傳出來。
「……郵件已經發送過去了。」
青黎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同時道了聲謝,點開郵箱,下載文件——是一套剛剛整理出來的國內物流行業以及由此可以延伸出商業藍圖的分析計劃書。
「因為網絡的局限性,這些只是在市場上目前公開的資料中抓取的數據,只能暫時做參考,如果您想要進一步細化的資料,則需要更充裕的時間。」特助的聲音一頓,然後非常貼心地問:「您需要我回國幫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