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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非卻上前攙扶著張負,慢慢往院外走去,吩咐一番驚夫後,又溫和細細講道,「吾常遺憾當年在稷下之時,與張師弟交遊甚少,此番有幸來貴地任職,便從咸陽帶了些贄禮,正好要去拜訪一番族長...」

  他眼下想要的賢才,可不僅僅是一個張氏孫婿,通才張蒼他亦勢在必得,這才拿出李斯當日對待自己的熱乎勁來,誓要將張蒼籠絡入囊。

  再者,韓非從前礙於口疾,並不擅與人交流爭執,亦無實際為官做使的經驗,先前才會屢屢被秦國君臣套路,但他畢竟長於宮中,早見識過人性之惡,又是聰慧之人,早年能將韓國朝堂之勾心鬥角分析得鞭辟入裡,如今歸秦途中細細想了數日,自然很快就明悟官場之彎彎繞繞。

  譬如,他推測秦國此番雖得了陽武之地,但以六國坊間的惡名,眼下,自己這秦吏在魏國眾人眼中,恐怕並非什麼父母之官,而是吃人的秦國暴吏。

  秦軍雖強,如今隨自己前往陽武做守備軍的卻不過數百人,若一個不慎與此地鄉民發生衝突,必會釀成數萬人大暴亂,屆時豈不讓秦王失望?

  故而,他若想在此地有所作為,必須先籠絡在當地勢力根深蒂固、威望甚重的豪強大族,以利驅使對方為秦國效力,張氏,便是一個最合適的拉攏對象。

  反過來,張負也因他的態度心花怒放不已,眼下陽武正值新舊政權交接之際,各鄉豪族皆在虎視眈眈觀望,而自家所在的戶牖鄉,雖是人口過萬的富庶大鄉,但似這般的大鄉在陽武便有濟陽、外黃等數十個,如今,哪家能早一步得到新統治者的青睞,哪家便有機會在郡中得到超然的隱形地位。

  若換了旁的秦吏,張氏未必敢先來走這一遭,如今正因自家子侄師門之故,他才敢厚顏前來與秦吏套近乎,未料,新郡守韓非竟比自己想像中更重視師門之誼。

  若說方才他還在猶疑能否勸服張蒼,那麼此刻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張蒼願意與否,自己都會以族長身份命令他必須為家族利益,接住秦國拋來的示好!

  不過,他暗暗又有些遺憾,按他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那年輕人眼下雖落魄,卻比張蒼之外的其他族中子弟更有才華,若能得到自家以錢財聲名扶持助他鋪路,來日前途定不可限量,偏偏長子以「魏王從不喜任用低賤庶民」為由,勸他打消念頭...

  眼下,郡守要同去,他連派人先回去跟陳平通個口風都不能,早知今日,當初便該將女孫與陳平的婚事先定下,唉,豎子不足與謀...

  就這樣,各懷心思的二人在表面和諧的氛圍中,各乘一輛馬車前往戶牖鄉。

  當馬車停在陳氏破敗的茅屋門口時,聽到動靜的鄉鄰急忙紛紛出門張望。

  倒也不怪他們八卦,這年頭,坐得起馬車的非富即貴,此地是戶牖鄉最窮的里閭,而陳氏的家境,便是放在此地亦算得上頂頂貧困之家——怎會有富貴老爺來他家?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有人悄悄指給家人看,「前一輛黑色馬車似是張氏老爺家的...」

  果然,待眾人定睛一看,先下車的果真是本鄉最有威望的豪族族長,一個個嚇得急忙縮回門縫裡——自家可租種著張氏農田,半點得罪不起他家族長!

  張負此刻並無心管他們,他先躬身將韓非迎下車後,便急急親自上前,朝安靜的茅屋中氣十足地喊道,「陳伯,陳平,爾等可在家?還不速速出來拜見郡守大人!」

  鄉人們一聽更加害怕,他們雖不知郡守是個什麼官,卻知曉,能讓張族長親自恭敬領路帶來的定是大官!

  也不知陳家這究竟是惹上大事了,還是要發達了...

  張負喊了半晌無人應答,家僕急忙跟上去繼續喊,這時,左側一戶茅屋的戶主害怕再躲下去會惹火燒身,這才推開家中嘎吱響的木門,揭開外面擋風的草蓆,戰戰兢兢站到路旁,侷促又緊張看著他們,回道,「小人…好教張翁知曉,陳伯一家方才出門了...」

  這農人支支吾吾解釋了半天,張負才聽明白,原來,陳伯之妻素日嫌惡陳平只讀書不事勞作,口舌間不免多了些不中聽之言,偏生陳伯又是個護弟狂兄,每聽到一回,便要與妻子吵上一回。

  今日,因陳嫂出門洗衣之時,聽鄉間幾個婆子在河邊悄悄嚼舌根,說陳平那小白臉從不下地,一個窮酸庶民不但學富家子弟買書,還養得細皮嫩肉的,定是與其嫂有些糾葛,陳嫂才會由著他折騰不鬧分家...(3)

  氣得陳嫂當場便將那捏造謠言的婆子推到水裡,又拿著捶衣棒氣咻咻回家將陳平追著打了一頓,偏趕上陳伯拔草回來,頓時怒不可遏,直言要休妻,便扯著陳嫂前去尋里正了,而陳平也追去勸阻了,是以,此刻他家中並無一人。

  張負著實未料到,此番會當著韓非的面,丟這麼大個臉,頓覺老臉通紅,恨不得立刻拿著拐杖將長子暴揍一頓,老夫前腳才在郡守面前誇下海口,說鄉人皆對陳平讚不絕口吶!

  陳家這事別人不知道,他還看不明白?陳平那風姿秀雅、暗藏大志的青年,豈會與陳嫂那貌若四十的無鹽老婦有甚首尾?

  陳伯願一人種兩百畝地,起早貪黑掙銀錢供陳平讀書,皆因陳家父母早逝,陳平尚在襁褓之中便由他一力拉扯長大,此二人之情分名為兄弟,實為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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