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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郎怎麼來了?」
崔筠與崔八郎同齡,只比他大兩個月,因此成了姐姐。
崔八郎大抵是行程有些趕,騎了騾一路,下地後就齜牙咧嘴,又強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八郎替父母來給七姐姐拜年,祝七姐姐、姐夫福慶初新,壽祿延長。」
崔筠看他那醜樣,忍俊不禁:「得了,不想笑就別勉強,怪丑的。」
崔八郎:「……」
張棹歌說:「進去歇一歇吧。」
崔八郎看了她們一眼,問:「七姐姐與姐夫要出門去?那我來的不巧。」
「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宴席,讓大郎去就行了。」崔筠轉頭叮囑張棹歌,「別吃太多酒,也記住大過年的,不宜與人結怨。」
張棹歌說:「我就去看看他耍什麼花樣,看完就回來,絕不多留。」
崔筠讓那兩個牙兵跟著她,自己則跟崔八郎進前堂去說話。
去年崔家可沒什麼人來給她賀年,今年,一是紙行與族學的事,讓她在族中有了相當的份量;二是如今主持族內事務的是崔元陟,以他跟崔筠的關係親疏,會讓崔八郎過來不足為奇。
崔八郎帶了許多節禮,有自家準備的,也有二房準備的,意料之中的是,崔元峰一家子一如往年,只等著崔筠主動送節禮過去。
崔八郎還說了這一個多月來族內發生的事,以及就族學籌辦過程中遇到的一些難題,詢問她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另一邊,張棹歌帶著兩個牙兵來到孟家赴宴,發現孟家也宴請了鄭和義和鄉里的里正、村正。
孟甲歲正在招待眾人,故意晾了一下她,然後表情誇張地說:「哎喲,是張押衙來了呀,有失遠迎。」他瞪自家的內知,「怎麼不提醒我張押衙到了?」
內知認錯,說是因為眼睛不好,沒注意到。
張棹歌打量了他一眼,說:「你大概是年紀到了,有了老花眼,去買副靉靆來戴吧。」
她這話不是罵人,做好了她罵人,然後趁機挑撥,讓她給其餘賓客留下不好印象打算的孟甲歲愣了:「靉靆?」
眾人也抬頭看天空的雲彩。
張棹歌故作訝異地說:「不是天上的雲,是長安流行的一種用玳瑁打磨的鏡片,又叫眼環,放在眼前,就能幫助眼睛不好的人看清楚事物。」
眾人剛勾起一點興趣,一聽要用玳瑁打磨,頓時沉默起來。
玳瑁那玩意兒跟珠玉一樣貴,誰捨得給一個奴婢打造一副靉靆啊!
不過他們對這些新奇的事物還是非常感興趣的,得知張棹歌是關中人,又去過長安,她立馬就成為了這場上眾人攀談的對象。
孟甲歲:「……」
本來打算借他這些人脈,還有宴會的規格來給張棹歌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她立馬就反客為主。
可惡,曆書上怎麼就沒寫今日不宜宴請張棹歌呢?!
終於,等張棹歌想起崔筠叮囑的話,她才引導眾人把話題轉回孟甲歲這個宴會主人的身上。
酒過三巡,孟甲歲也終於進入了舉辦這場宴會的主題——他想組建創辦「草社」。
以孟甲歲的說法,「草社」是組織鄉民參加草市一切交易活動的鄉里組織,如同管理渠溝、協調分配鄉民灌溉的「渠人社」,以及協理鄉民辦喪事的「喪葬社」。注1
因昭平鄉地理位置近著驛道和魯陽關,所以這裡逐漸形成了草市,但孟甲歲認為,草市多是一些外來的商賈在擺賣,影響了昭平鄉人的利益,所以要成立草社,組織人手管控草市,例如讓那些外來的商賈給草社交保護費。
張棹歌:「……」
這孟甲歲是攪屎棍吧?是生怕昭平鄉發展起來嗎?他們又不是官府,有什麼權力向商人收稅?
這跟那些設欄向過路的行人收過路費的刁民有什麼不同?
而且,一旦草市因為保護費而受到衝擊,那對想要利用草市來賣酒的鄭和義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鄭和義必然會拒絕。
果不其然,鄭和義首先就表態不贊成孟甲歲的提議。
孟甲歲臉色微變,但很快就調整了表情,說可以由縣鎮牽頭。
鄭和義還是拒絕:「這些商賈本就交了關稅,再另外收錢,只會怨聲載道。」
孟甲歲沒再堅持。
宴會很快就結束了。
張棹歌總覺得孟甲歲的態度透著古怪。
不對!
孟甲歲應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為以縣鎮兵如今的境遇,在草市加收保護費必然符合鄭和義的利益,鄭和義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難道真的是因為體恤商賈?
怎麼可能,他以往在草市巡邏時,沒少被商賈、貨郎「孝敬」。
他的態度之所以這麼堅定,必然是因為他有了更來錢的舉措。
當日鄭和義等人跟張棹歌商議「以商補軍」時有不少人在場,雖然鄭和義再三囑咐要保密,可難免會有人說漏嘴。
孟甲歲知道他們不帶他玩,就設局試探一下鄭和義的態度。
鄭和義今日的表現便可以坐實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