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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墩兒如今的雕刻印刷技藝愈發熟練,不出半個月,他便刊刻出了份《正元歷》來。
十一月初,汝州城的百姓忽然發現明年的皇曆居然已經開始售賣了。
往年都是朝廷先頒布曆書,送去印刷,再送到各州府,由州府組織人手二次印刷,老百姓才能看到新一年的皇曆。這個過程往往要一兩個月,置辦年貨的時候能買到來年的皇曆就已經算效率了,有些偏遠的地方第二年才看得到新皇曆。
因此,對於提前一個多月就能買到皇曆這種事,有人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買了一份,發現還真的是新的皇曆。
賣皇曆的「崔氏皮紙行」也允許大家先驗明這是新一年的皇曆再買,不會用舊的皇曆坑大家。
紙行開張兩個多月,已經有不少人打聽清楚了東家的背景,對於崔氏,眾人是信服的,因此這曆書的銷量很快就趕上佛經了。
紙行的生意紅火,僅一縣之隔的南陽縣自然也很快就出現了楮皮紙、刊印版的佛經以及曆書。
曆書的售賣引起了身為縣丞的崔元峰的關注,他讓人去買了份曆書回來,發現不管是用紙還是版面都趕上官印的曆書了。
可他很清楚,官印的曆書還沒開始印呢,這些曆書是哪兒來的?
他讓人去查,很快就從賣曆書的書商那兒得知這些曆書都是隔壁汝州在賣的,連古鴉路驛道旁的幾個草市都在賣。
書商也是看年關將至,老百姓都需要曆書,才斥重金買了許多來這邊賣的。
「胡鬧,官印曆書都未發行,怎可私印曆書?!」崔元峰覺得對方這是在挑戰官府的權威。
曆書也是朝廷用來控制百姓的一種手段,百姓要種地就得知道農時,沒有曆書他們就無法弄清楚節氣、節令,因此官府刊印售賣曆書,目的就是讓百姓聽命服從官府。
雖然朝廷未曾禁止民間私印曆書,可那是因為此前沒什麼人會去幹這虧本的買賣,畢竟只有官府才有成熟的刊刻技術,民間的刊印品多粗製濫造,質量低下。
可這精緻的私印曆書的出現等同打了官府的臉,無疑是告訴官府,民間也有人掌握了如此成熟的刊印技術,他們不再是權威。
崔元峰立馬上報縣令,要求徹查。
那書商不服,這曆書又不是他刊刻的,憑什麼禁止他賣曆書?
縣令也是找遍了朝廷的法令都沒找到對應的條文,只能不了了之。
這是汝州那邊賣的曆書,也就是說那是汝州的事務,關他們鄧州南陽縣什麼事呢?
不過崔元峰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書商賣的紙上竟有崔氏的徽記,而這些楮皮紙與曆書所用的紙是一樣的!
他意識到什麼,便停止了明面上的調查,然後把崔鐸找來,說:「你讓人去打探一下七娘的動向。」
「怎麼了?她最近挺安分的呀。」崔鐸說。
無論是宿雨那邊的密報,還是齊娘子那邊旁敲側擊打聽到的,都說明崔筠近來都沒做什麼。
崔鐸認為她大抵是在忙著處理那幾頃收回去的農田,更何況他不認為崔筠還能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崔元峰拿出一沓楮皮紙、一份佛經和他從曆書中撕下的一頁紙,說:「你能看出這三樣東西里的共同點嗎?」
崔鐸先是翻了曆書,再看佛經,說:「這字不一樣,應當不是說字……那是紙了?曆書和佛經都是用的這種紙。」
「那你再看這紙有什麼不同。」
崔鐸看不出來。
崔元峰便將這沓紙疊起來,給他看側面印的章。
崔鐸大吃一驚:「雖然只有三分之一,但這是我們崔家的族徽吧?」
崔元峰沒說是與不是,只說:「這些東西都是汝州那邊傳過來的。」
崔鐸一個哆嗦,立馬明白了崔元峰的意思:「阿耶是覺得,這些東西都是七娘搗鼓出來的?她何曾會這些東西!」
「她不會,她那個贅婿也不會嗎?」
想到那個他費盡心思才讓人學會構造的曲轅犁,崔鐸:「……」
「應該不會吧?」他仍不敢相信張棹歌會有這能耐。
「再說這曆書能趕在官府刊印之前印刷出來,想必刊印之人很早就將曆書拿到手了。能有這般效率,此人在長安必定有人脈,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人脈。」
崔鐸哪裡還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
崔筠在長安可不就是有人脈麼?那個封為縣君的竇嬰,聽韋兆說她跟宋氏五女走得很近,而宋氏五女又常在宮中行走,曆書一經頒布,她們只怕就已經拿到手了。
崔鐸說:「那也只能說明七娘或許開了個書坊,雇了人刊刻佛經和曆書。至於這紙,大概是從造紙坊買的。」
僅是開鋪子和經商,還不至於令崔元峰在意。
但如果崔筠掌握了造紙的技藝,那就不得不令他重視了。
他說:「所以我讓你去打聽。」
末了,他又提點,「哪怕七娘只是開了書坊,可一直與你有聯繫的細作卻絲毫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就已經說明那人不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