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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建軍停頓了一下,補充道:“……而且,就算買了,關山估計也不肯要的。”

  沈澤聽到熟悉的人名,一愣,方才意識到自己父親說的是顧關山和她的父親。

  沈建軍握著方向盤,騷紅的跑車行駛在落雪裡頭,擋風玻璃前的雨刷將白茫茫的雪刷得一乾二淨,現出隆冬的大海。

  他道:“那天,老顧非得拉我去喝茶,問我你最近怎麼樣……”

  “我說還能怎麼樣啊?沈澤你就在學校那麼過的嘛,浪的飛起,平時兩個星期能往家打一個電話就不錯了……”他的父親笑了笑,停頓了一下,猶豫地說:“我看老顧當時臉色挺白的。”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他女兒根本不願意花他的錢。”

  沈澤猶豫著說:“這我知道。”

  “老顧,其實對他女兒是非常捨得的,”沈建軍平靜道:“關山出國前,他給關山開了張副卡,連限額都沒有,唯恐她在異國他鄉受了委屈。但是關山一個月除了房租那千兒八百美元,一分錢都不從那卡上頭朝外劃。”

  沈澤艱難道:“……像關山會做的事兒。”

  沈建軍:“要不怎麼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

  “……但我好幾年前就覺得,老顧對他女兒太狠,太狠了。”

  沈建軍嘆了口氣,說:“……然後,老顧問我你什麼時候回家。”

  沈澤一呆:“哈?問我做什麼?”

  沈建軍直視著前方的路燈和雪路,淡淡道:“沈澤,有空和顧叔喝個茶去,給他講講關山的近況。”

  沈澤猶豫了一下:“這——”

  沈建軍道:“去去吧,給你顧叔講講,關山在那裡過得怎麼樣,苦不苦,累不累。”

  沈澤想起和顧關山耳鬢廝磨的日日夜夜,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道:“可以……我回家和顧叔聯繫一下。”

  他的父親嘆了口氣。

  “他家就這一個孩子……”

  沈建軍說完停頓了一下,落雪長街上空無一人,連一輛車都沒有,人人都在家裡,萬家的燈火齊聚,他們在車裡奔向自己溫暖的家庭。

  “……那可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真是可憐。”

  第98章

  二月,芝加哥的晴天,路邊的積雪一片片的,顧關山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走在街上,抵禦著寒風的侵襲,她結了上半年的一筆稿費,打算和同學約一波,改善一下被自己的廚藝和canteen荼毒的生活。

  她下了公交車,踩著雪往購物中心走的時候,沈澤卻打來了電話。

  顧關山抖抖索索地戴上耳機,喂了一聲。

  沈澤誠實地說:“我明天去見你爸。”

  顧關山一愣:“啊?你去見他做什麼?”

  耳機里,沈澤的聲音道:“你想過原諒他嗎?”

  顧關山笑了笑,平靜地說:“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我兩年前就和你說過,”顧關山溫和道:“——我把他從我的世界裡趕出去了。”

  沈澤那頭沉默了一下。

  顧關山淺淡地問:“沈澤,他是要問我的近況如何嗎?”

  沈澤艱澀道:“……我明白了。你如果不喜歡的話,我一個字都不說。”

  顧關山隔著手套撫摸一棵光禿的梧桐樹,語氣猶如吹過樹梢的風。

  她說:“……我最近過得很好。”

  “課業比較忙,我這個學期蹭了好幾門別的學校的課,我們學校畢竟還是專門搞藝術的,人文方面何止是薄弱……”她停頓了一下,溫和道:“隔壁芝大就好多了,上個星期我去偷偷聽了他們幾節課,我有幾個認識的小姑娘在那裡,他們帶我進去的。講的確實很深奧,有點跟不上。課下還有人給我傳小本本,要我的手機號——”

  沈澤憤怒道:“誰他媽敢要你的手機號我把他腿都打折!”

  顧關山笑了起來,壞壞地說:“我告訴你,沈澤,是個白人小哥,棕色捲髮,藍眼睛,好像還有八塊腹肌——”

  沈澤非常生氣:“你把他電話號碼給我我懟他!”

  顧關山嘲笑他:“沈澤你英語不行。你這個學期能過六級嗎?我問你一個單詞bastard,是什麼意思?”

  沈澤憤怒地喊道:“少看不起人了,奶油凍!我點菜的時候見過!”

  顧關山說:“那是custard,蛋奶凍。bastard是混球私生子的意思。”

  沈澤:“……”

  顧關山忍著笑,終於不調戲他了,道:“我沒給他,你放心吧。”

  沈澤這才從鼻子裡高貴地哼了一聲……

  “我沒有在打工,也沒有去刷盤子。”顧關山又溫和地說:“我平時的收入來源基本都是畫稿。憑稿費過不上什麼奢侈的生活,但是能cover每個月自己一部分的開銷……”

  她清淺而平淡地說:“——活得雖然累,但很充實。”

  “……所以,讓他放心吧。”

  沈澤一怔。

  那大概是顧關山所能作出的最大的讓步,沈澤想。剩下的所有傷痕,只能交給歲月來沖淡。

  ……因為那都是實打實的,持續多年的傷害。

  那個躲藏的、渾身傷痕的顧關山曾經哭著坐在他們小區的樓下,圖畫本被撕得稀碎,絕望的淚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十六歲的顧關山誰都不敢相信,自卑又敏感,那種傷痛無人可以抹消。

  在她該被捧在手心的時候,在她該被嬌慣,在她該被拍著肩膀說‘放心大膽去做,我在你身後’的時候,她的父親對她揚起的是皮帶。

  這是一道無法被抹平的山谷。是一條無法fèng合的外科傷口,是一根被打斷了接不上的骨頭。

  顧關山在今天,退了一小步。

  可是,也只有這一小步而已。

  沈澤:“那我原話告訴他?”

  顧關山立即裝沒聽見,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我們認識這麼久,從來沒在一起過過年呢——”

  顧關山說著,抬起頭望向茫茫的天穹。

  “……但是,未來總有一年,”她認真地說:“……我們遲早可以在一起,一起過春節。”

  她想了想,又皺著鼻子,對沈澤說道:“哦對了,這句話只是這麼說而已,我沒和你求婚。”

  沈澤:“……”

  他們高中的常老師對‘早戀’二字,向來嗤之以鼻。

  當然面上,常老師從不這麼說,只是有次提過‘如果你們能讓彼此變得更好’,那他們就算在他面前打啵他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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