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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總是有一些學生寫完作文,認定了自己跑題,哭著出來。

  說這個作文會定下沈澤的生死,都不以為過。

  時針指向上午十一點半。收卷的鈴聲鈴地一聲響起。

  ——那年的六月七日上午十一點三十,語文高考結束了。

  陽光燦爛,顧關山急忙去搜新浪高考的藍V,它開始陸陸續續地發布各省的高考作文題目,先是出了北京卷——然後是全國二卷,再然後就是一直以貼近人性著稱的上海卷,江蘇……

  顧關山手心都在出汗,又將屏幕往下拉了一下。

  全國卷(一):話題作文。

  ——所謂敬畏。

  顧關山的眼淚唰地一下子涌了出來。

  這樣的題目就像是為沈澤量身定製的,他不可能寫不好這一篇作文。顧關山聽到耳邊的喧囂,和家長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淚眼朦朧地望向教學樓的門口——那裡開始陸陸續續地出現剛考完試的學生。

  有人抹著眼淚出來,有學生像是腳底插了翅膀一樣往外飛奔,家長喊著孩子的名字,站在校門外,踮著腳尖尋找自己的孩子。

  顧關山擠在那堆家長里,焦急地望向考完出來的學生,她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有人高興地和她打招呼,顧關山對那個人揮了揮手,又去等沈澤。

  出來的學生漸漸少了起來,顧關山被驕陽曬得臉色發紅,幾乎恐懼地以為沈澤是作弊被抓了。

  初夏的翠綠的風吹了過來,顧關山眼眶還紅著,然後終於辨認出了走出考場的沈澤——他太好辨認了,那麼多人都往外走,他看上去是最欠扁的。

  沈澤斜背著個黑書包,走路的姿勢猶如行走沙場,對著顧關山囂張地揮手。

  ——像個凱旋而歸的流氓。

  第一天的高考,歷來都承載著無數學生的眼淚。

  上午考完語文,每個人都在罵這是什麼狗屎作文題——下午考完數學,他們就忘了自己曾經被狗屎作文題日過,轉而痛哭流涕地被數學日出考場。

  每年——全國各地的,高考數學考完,都有哭著走出來的學霸。

  沈澤那年的高考,數學格外的難,當然不是葛軍的那種可怕手筆,但難度是遠遠凌駕於他們平時做的練習題的。

  徐雨點考完,就是哭著走出來的,數學老師抱著她不住地安慰,說不會有事的,題難大家都難,你那麼努力,一定不會考得太差。

  顧關山仍是站在校門口等沈澤,卻意外地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柏晴一個人背著包往外走,在校門口看到顧關山,就開始笑:“過不過分啊?一個出國黨,你竟然還來送考。”

  顧關山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柏晴——柏晴的確是三中的,也學文科,在一中考試。

  柏晴高三時在北京集訓,集訓回來又要學文化課,忙的要死,手機已經許久都不在她身邊了,只很偶爾地和顧關山聊一聊近況。

  柏晴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就在笑,和周圍的愁雲慘霧形成鮮明對比,開開心心地和顧關山揮了揮手。

  顧關山笑了起來:“考得怎麼樣?”

  柏晴說:“老實說真不咋地,但是應該和我估計的最低分相差無幾,九十來分?應該有了。”

  顧關山喜歡柏晴,就是喜歡她這一點,也羨慕這一點。

  柏晴看一切都看得非常釋然,像她畫繪本的溫暖的小畫風一樣,每個人和她在一起,都會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

  顧關山是個想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否則寢食難安的強者性格;而柏晴卻對一切都看得非常淡然,不啻以最溫柔的善意對待每個人,就算力不從心也不會難受,像是一個顧關山截然相反的鏡像人。

  她笑著說:“按這樣的話我應該能以一個中不溜秋的分數進央美……其實我專業課排名不太高,但是文化課也不算太差,還勉強能補上,考進去是沒問題的。”

  顧關山笑了笑:“你這樣的性格真好。”

  柏晴笑道:“有什麼好羨慕?我會被爸媽罵的。關山,我還羨慕你這種好強的人呢。”

  “不騙人,我是真羨慕你……”柏晴笑得眉眼溫和:“你做什麼都有目標,是一個天生的精英——我大概就是一條天生的鹹魚吧,一切得過且過,但日子總能過得去。”

  夕陽西下,柏晴考完數學,揮手和顧關山道別。

  到了真的考完高考的那一瞬間,是毫無感覺的。

  沈澤的兩大科目短板分別是語文和英語,語文在第一場,英語在最後一場,中間的數學和文綜那些沈澤毫無感覺——輕飄飄地就考了過去。

  ——練兵千日,用兵一時。

  聽力,單選,完形填空,閱讀理解……

  和最後的作文。

  沈澤把整張卷子做完,他英語本來就不好,時間就很緊,做完時鐘表的時針指向五點。

  收卷鈴叮叮地響起,沈澤抬頭望向周圍的考生,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他是在自己學校考的試,周圍的人,大多也都是他的同學。

  每個人都大夢初醒一般抬起了頭。

  夕陽灑在他們的桌面上,窗外月季盛開,遠處是一片玫瑰色的大海。窗外的景色十分熟悉,猶如他們在一中上的每一個晚自習。

  老師下來一張一張地收卷子,沈澤一點考完試的實感都沒有,甚至覺得這是四模,考完這一場之後還要收拾收拾回班,老常還要開個班會。

  他面前的桌子被收走了答題紙,恢復了空空蕩蕩,沈澤抬頭看向貼著准考證號碼的門板,門口灑滿了金黃的陽光,還有他們走廊暖氣片上養著的小多肉,是花枝亂顫的一個圓滾滾影子。

  監考老師清點完卷子,將它裝進去,密封起來,說:“行了,大家可以走了。”

  沈澤幾乎是木愣愣地拿了自己的書包,朝外走。

  沈澤走到熟悉的走廊上,走廊上滿是學生的柜子,那仍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謝真仿佛下一秒就會跑出來喊他去籃球場打球,顧關山可能會抱著一大堆水彩顏料,掛著大刷子和水桶經過,路過沈澤的時候——多半會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她以前是喜歡躲著沈澤走的。

  可是所有的考生都在朝外走,離開他們呆了三年的學校。

  沈澤腦子都沒轉過彎來,他出了校門,每個地方的景色都如此熟悉——傳達室,開著花的花圃,破破爛爛的實驗樓,還有朝向天空的天文塔。

  他在門口看到了自己的家人,沈媽媽喊著沈澤的名字,門口的黃色警戒線外——是一個燦爛奪目的夏天。

  沈澤大步走出了那條警戒線。

  他和沈媽媽擁抱。那一瞬間,沈澤意識到自己的高三結束了。

  沈媽媽是個小個子,用力擁抱著沈澤——沈澤在那來自自己母親的擁抱中,覺得溫暖之餘,又覺得心臟砰砰地要衝出胸腔。

  ——結束了。

  沈媽媽說:“……兒子,高考結束了,想去哪裡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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