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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鈴聲響起,教學樓又從學習和自習的死寂中活了過來,整個教學樓嘈雜一片。顧關山蜷在沙發里,把腦袋埋得低低的,沈澤把同步練習冊一放,不自然地問:“冷不冷?”

  顧關山無聲地搖了搖頭。

  沈澤:“冷吧,肯定很冷。我去給你買奶茶——”

  顧關山小聲道:“我……我不冷。”

  但是沒有一個人回應她,沈澤瞬間跑的沒了影,中庭空無一人。顧關山抬起眼睛,她整張臉都紅了。

  顧關山準備了一個年代記一樣的腳本作為漫畫。

  每個畫手都有些偏愛的意象,有些喜歡水和山嶽,有些喜歡少女澄澈的眼睛,有些喜歡畫光怪陸離卻又精緻的光影——偏愛的意象取決於那畫手自己,而顧關山是個很雜的人。

  她喜歡花朵和銀河,星辰和月亮,穿過山谷的翠綠的風,那些一切溫暖又鮮亮的意象。

  漫畫的主角是個頭髮剪得短得像個男孩的,鼻子上滿是雀斑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流浪小姑娘。

  那個性別都並不明顯的小姑娘的真正夢想是拯救世界——時間是1860年,那是個科學萌芽的時代,一切科學和思想都在飛速發展,一切神的記憶和傑作都得到了並不詩意的解讀、

  例如他們發現了人生病是由於細菌,聲音的傳播是因為存在介質,人的先祖是南方猿猴,雲層之上不是奧林匹斯山和天堂,沒有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取而代之的是大氣和臭氧。

  科學萌芽發展,大工廠和大煙囪建了起來,矗立在泰晤士河畔,出現在法國的中心,猶如一頭時代發展的野獸。

  可孩子們的神話和詩歌卻死去了。

  原本所有人以為並無邊境的世界萎縮起來,茫茫大海從地平線浮起,覆蓋了地球的球面,模糊而奇怪的世界地圖被描繪,並被出版。

  在那樣的時代里,在一個春光明媚,白玫瑰綻開花苞,詩歌還沒得到拯救的早上,一位年邁的天文學家被一個邋邋遢遢的小姑娘敲開了大門。

  故事就從那裡開始。

  顧關山筆下的顏色溫柔又絢爛。

  她用一種透明度極高的橙黃渲染星空,用大紅毫不保留地描繪女孩髒兮兮的面孔,用色大方肆意,渲染細緻又大膽,卻又有種渾然天成、未經雕琢的稚嫩感。

  沈澤把給她買的布丁奶茶放在桌上時,顧關山剛畫完那個小姑娘髒兮兮又燦爛的笑臉,小姑娘天真地仰頭看著老態龍鍾、頭髮花白的老天文學家,葡萄藤垂下彎彎曲曲的翠綠枝條,石楠花開在畫布上的糙里。

  沈澤一看她拿著數位筆畫出來的東西,才知道顧關山平時在素描本上畫的不過是小打小鬧。

  沈澤並不懂美術,也不懂漫畫——沈澤唯一看過的漫畫就是小時候中央少兒頻道的名偵探柯南和海賊王,他對顧關山畫的這種精緻的東西一無所知——但‘無知’從不妨礙一個人欣賞‘美’。

  沈澤又一次意識到這個姑娘真的很厲害,顧關山說她想去清華美院——可別說清華美院了,想去哪裡都不應該是個坎兒,他想。

  “顧關山,”沈澤將奶茶戳開,遞給她:“喝點——這裡冷,別感冒了。”

  顧關山接過那杯奶茶,小聲道:“謝謝。”

  沈澤探頭看著她的畫面,讚嘆道:“真好看。”

  顧關山笑了起來,溫和地問:“是嗎?”

  “我真的不理解你爸媽為什麼不讓你學美術。”沈澤認真地道:“你真的沒法勸他們改變主意嗎?”

  顧關山塗了兩筆,若有所思道:“那也太難了,我覺得學校蠻好。”

  “顧關山,如果你有什麼……”沈澤艱難地說:“……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儘管和我說,比如你想和他們對峙,想讓他們聽你說話,而不是一聽你開口就要打你的時候,你只要給我打個電話,我立刻就會跑去你家……”

  顧關山怔了怔。

  沈澤道:“想要什麼就得爭取,爭取不來還是要繼續爭取,那是你的一輩子。你憑什麼過別人強加給你的人生啊?”

  顧關山笑了起來,沒什麼所謂地點了點頭,是個根本沒聽進去的模樣。

  沈澤有些氣悶,他摸不准顧關山的脾氣,想要的就得去大聲爭取,像她這樣悶在心裡總是求而不得有什麼意義?

  顧關山低下頭繼續畫畫,沈澤又看她雲淡風輕的樣子,覺得那個唇角的吻的尷尬已經被淡化了不少,便湊過去裝模作樣地打量了片刻她鋪的顏色。

  ——構圖上和顏色上,是能夠體現出一個人的性格的。

  沈澤想起以前他聽他爸爸認識的一個美院教授這樣說。

  “真漂亮。”沈澤由衷地道:“特別明亮,又鮮艷。”

  和你外面表現出來的外表,完全不一樣,可都一樣美。

  我都喜歡,沈澤想。

  顧關山鮮少有過什麼好時光。

  她父母一向將她逼得死緊,像是如果顧關山不把自己所有的精力花在文化課上,畢業之後就會餓死一樣,他們就是那麼的緊張和偏執。

  小時候的顧關山放了學就被逼著上課外輔導班,上興趣班,她的家庭太過壓抑,小顧關山唯一能感到快活的時候就是拿起畫筆的時刻。

  她小時候甚至沒什麼朋友,孤僻又寂寞,一下課,別的同學招呼著彼此去買衛龍和香菇肥牛,小顧關山只能含著眼淚拒絕他們的邀請——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疏遠了她。

  後來,她有了丁芳芳,有了她的朋友們。

  再後來,顧關山有了沈澤。

  ——其實也不能算擁有。

  沈澤不再試圖捅破那層紙——儘管幼稚而生澀,他卻在努力地支持著顧關山的每一個決定。

  可是顧關山還是不自信,她想著不能拖累沈澤,想著,不能讓他擔負這麼神經病的東西。

  顧關山其實對自己的家庭極度自卑,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太一樣,並天然地害怕拖累他人,更怕自己因為這樣的原因被別人拋棄。

  在她眼裡的世界過於現實,顧關山謹慎卑微地衡量著自己,生怕自己被嫌棄,像是自己生而為人帶來的罪。

  可就像一開始說的那樣,顧關山鮮少有過什麼好時光,有也是短暫的。

  ……

  十一月末時顧關山已經畫完了一大半,她畫的很快,僅剩最後的幾張收尾,當時她正和沈澤頭對頭坐在一處,他們把舊沙發拖到了暖氣片邊上,沈澤給她買了一盆多肉——虹之玉,紅紅翠翠的小指頭,來逗她開心。

  雖然不少人會經過,但是鮮少有人在那裡停留,於是那破沙發就成了他們的專屬寶座。

  沈澤把那盆多肉養在了暖氣片上,給它換了個胖滾滾仙人掌花盆,像養兒子一般養著它,隔三差五地給它澆水。

  顧關山話仍是不太多,抱著數位板就不吭聲了,沈澤則在補他落下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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