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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嗤地笑了出來,以手指在顧關山的額頭上點了點,那動作對於十幾歲的少年們來說,是在有些過於親密了——顧關山眼睛黑白分明,乾淨而明晰,眼底汪著水,眼神猶如江南初春的連綿落雨。

  沈澤哂笑著問:“這麼緊張幹啥?”

  顧關山艱難道:“——因為我總、總覺得……現在這氣氛有什麼不太對勁……”

  “沒什麼不對勁的。”沈澤沙啞道,“我不逼迫女孩子,而且——你想太多了。”

  顧關山那一瞬間懵了一下:“誒?”

  “我想問你,顧關山——”沈澤稱得上溫和地道:“你願意來和我一起過生日嗎?”

  顧關山徹底懵了:“……誒?”

  沈澤:“時間是十月二十七號,地方是距離咱們小區很近的那個購物中心——你一定要來,無論發生什麼,行嗎?”

  顧關山問:“能……發生什麼?”

  沈澤:“誰知道呢——什麼都有可能。”

  顧關山笑了起來,沈澤像哄她一般道:“可能月球會碎,可能地心引力會消失,可能永冬會來臨——顧關山,但就算這樣,你也有這個約會,不能忘了。”

  顧關山頓了頓,笑了起來:“沈澤,你剛剛說話像個詩人。”

  沈澤臉有些微微發紅:“不行嗎?”

  “我一直覺得你是丘八那號的——”顧關山笑得眉眼彎彎,溫和道:“沒想到,你以前用這種方式寫過情書嗎?”

  沈澤撓了撓頭,決定不回答,強硬地轉移話題:“你到底來不來?”

  顧關山笑了起來,果斷地說:“來。”

  沈澤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柔軟酸澀,顧關山答應完了之後以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羞澀得連眼角都紅了。

  沈澤說:“你——你答應了,那就不准反悔,反悔的話我會找你麻煩的。”

  顧關山撓了撓臉,疑惑地問:“我反悔做什麼?”

  “那就說定了。”沈澤道,“我——我還、還有點事,先走了——”

  顧關山點了點頭,說:“那我先回家了,假期快樂,沈澤。”

  顧關山說完,禮貌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她撐著一把深藍色的、猶如夜空的雨傘——而那個‘要先走了’的沈澤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目送著她。

  顧關山的背影瘦削得化進了雨里,而沈澤在那背影里卻感受到了一些之前他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撐著深藍色傘的、纖瘦的少女,透出了一種年輕的、活著的氣息。

  顧關山從公交車上跳下來,撐起了傘往她家的小區走去,傘頂嘩啦啦的都是落雨,路燈的燈光照在傘布上的水珠里,猶如閃爍的星辰。

  花在雨里掉了一地,顧關山心情很好地踩在上面,她小時候就喜歡玩水,在下雨天的水窪里跳來跳去。他們以前住的小區路上曾有個夾fèng,排水不好,一下雨就能積水頗深,那水能沒過小顧關山的小腿——而那曾經是小顧關山的秘密基地。

  長大的顧關山輕巧地跳過水窪,摸出手機,撥通了丁芳芳的號碼。

  丁芳芳大約剛洗完澡,背景里有丁爸爸丁媽媽的笑聲,他們應該是在看電視劇,丁芳芳打了個哈欠,對手機問:“怎麼了?”

  顧關山臉上有些發紅,小聲道:“丁芳芳你能去陽台嗎?我有事要告訴你。”

  丁芳芳嗯了一聲,顧關山聽見丁芳芳隨意地對她父母道:“——是關山,我去陽台一趟。”

  雨吹來了海里的風,青石磚鋪就的羊腸路上濺起一片白霧。

  電話那頭的丁芳芳說:“怎麼了?”

  顧關山溫和地笑了起來:“——你走了之後,沈澤在路燈底下等我。”

  丁芳芳微微一愣:“啊?”

  “我覺得……”顧關山聲音小小的。她生平第一次,聽上去像個普通而柔軟的女孩子:“……他是真的喜歡我,丁芳芳,你說呢?”

  丁芳芳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問:“顧關山,你是認真的嗎?”

  顧關山:“丁芳芳,我知道你想嘲笑我——反正我嘲笑你那麼多次,早就要報應不慡了,你要嘲笑就嘲笑吧。”

  丁芳芳:“我嘲笑你做什麼?”

  顧關山一呆:“哈?”

  “你聽聽你自己現在什麼樣子。”丁芳芳帶著笑意道,“我認識你這就快五年了,顧關山,你現在像個思春的小姑娘,第一次——”

  顧關山十分感動:“芳芳……”

  丁芳芳:“——再說你都戀愛了,我嘲笑你的機會,來日方長。”

  顧關山:“???我就知道。”

  丁芳芳皮笑肉不笑:“嘻嘻嘻嘻。”

  “但是,”丁芳芳又道:“顧關山,你畢竟是個沒談過戀愛的人,戀愛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高中的那點喜歡有多脆弱,你們如果分手了我怕你——”

  顧關山笑了起來,溫和道:“——丁芳芳,我知道。”

  “但是他讓我安心。”顧關山酸澀地道:“就是……我覺得他給我安全感,他喜歡我,我覺得是這樣的……”

  顧關山又喃喃道:“……他不一樣,我有點想期待他看看。”

  “你知道我的人生過得有多糟糕。”顧關山沙啞地說:“我今年十六,早些年承受能力不好,你還記得你初二的時候在我的本子上找到我寫的遺書……這些年好一些了,是因為我把自己關進了殼子裡,對家庭也好,對愛情一點期望也不敢有了。”

  “我最悲觀的時候想過‘活到三十歲就去死算了’,反正沒有人愛我,也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原諒我,連我親生的父母都……”顧關山聲音哽咽起來,顫抖道:“但是我一直想要一個家,丁芳芳。當然了,家太奢侈,我能有個人無條件地愛我我就很幸福了。”

  丁芳芳:“……所以,你覺得那個人是沈澤?”

  顧關山忍著哭腔,嗯了一聲。

  “沈澤……”丁芳芳念了念名字,輕聲道:“顧關山,他確實,應該是喜歡你的。”

  顧關山又破涕為笑道:“我其實心態挺穩的,過去的這麼多年我爹不疼娘不愛,在家裡活得謹小慎微——我不也長得好好的麼?放心,我知道高中的情侶很難走到最後,但我很確定,我這麼堅強的人,回歸單身也會過得很好。而且這不還八字沒一撇呢麼?”

  丁芳芳也酸澀地笑了起來:“是啊,八字沒一撇呢。等等,說到這個,顧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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