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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瞪了瞪眼,示意他不要搗亂。

  “以前和我們吃飯的時候,不是你包圓的嗎?現在吃飯怎麼跟受罪似的。你別說菜不好吃啊,要是你有本事,下一頓飯你做。”

  我想一劍封喉。老娘好不容易裝一回淑女,幹嘛拆我台揭我瘡疤?

  “你不是想裝淑女吧?不用不用,你現在放個屁,小可哥哥也會說是香的。”譚易不看我眼色,繼續獨自說。

  “你才放屁——“我終於忍不住爆發。隨著屁字發音,飯粒從嘴裡百步穿楊,精準she向譚易的鼻孔。

  譚易嗷嗷地叫:“啊——小可哥哥,你怎麼找了個這麼一個人!扮淑女也會扮到這個地步。”

  說句實話,我是有些害羞的。本人還能稱之為女人,是基於我不能接受在有第二個人在場的時候放屁、挖鼻孔還有噴飯。所以我尷尬無比,只好又河東獅吼一把來掩飾自己的慌張:“你說誰扮淑女?姐姐我天生就是淑女、美女、聖女!”

  譚易用紙巾捂著鼻子瓮聲瓮氣地說:“是,菜市場上吆喝著的也是淑女美女聖女。中國男人真幸福。”

  我被全盤激怒,叉腰吼:“譚易,我詛咒你以後生兒子沒P眼。”說完之後,我後悔不已。裝淑女最後逼成了潑婦,何必呢。

  別看我周圍毒舌毒婦一大堆,但我罵人的水平遲遲沒跟上。尤其是到情緒激昂、非罵不可的關鍵時刻,我便掉鏈子,只能發出“靠”“操”之類的單音節詞,毫無氣勢,一副理屈詞窮的頹然模樣。小時候因為班長打我小報告而被罰抄三十遍課文時,我也只會在牆角拿粉筆塗鴉:班長是個烏龜王八蛋,然後後面畫上烏龜一隻,以示憤慨。所以我對周星馳《九品芝麻官》里將鐵柱折彎、螃蟹離港的罵人絕技敬仰不已,終日幻想某一天我也能氣吞山河、翻江倒海地罵人到扭轉乾坤的境界。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我終究罵得沒有氣場。

  譚易將紙巾一扔,跟真看見自己兒子沒P眼似的狂怒:“你家兒子才沒有呢!”

  方予可站起來狠狠地拍了拍他腦袋:“說誰呢?!”

  譚易委屈地撅嘴:“你們兩個人就會欺負我。明明是她先罵我的。”

  方予可坐下穩穩地道:“你嫂子要扮淑女你就讓他扮,總比現在被罵好吧?她安安分分地吃頓半個小時以上的飯容易嗎?你幹嘛招她惹她呢?”

  我不樂意地用筷子敲碗沿:“我哪裡裝了?我明明就是賢惠持家的完美女人。”

  譚易哼了一聲:“芹菜都被你摘掉了一大半,還說賢惠持家。有本事你明天給我們做頓飯。”

  “沒問題,我就做一次滿漢全席給你看。你吃了我的飯,以後就不得嘲笑我。”

  譚易和我擊掌為盟:“只要你的飯能讓我們兩個人能咽下一碗,我以後就不說一字,把你當神仙姐姐看。但如果做不出來,以後你在我面前噴飯的事情我將流傳至全世界。”

  我媽從小就教育我說,寧可得罪一君子,不可得罪一小人,尤其是小心眼的小人。譚易被我噴飯,他兒子又被我辱罵沒有某些必要器官之後,他已經和我卯上了。

  下午我開始趁他們補習功課偷偷上網搜索方便菜譜,懶人菜譜,速成菜譜,自動過濾掉需要三種以上調料的大菜。最終決定我做的菜品為:小蔥拌豆腐、煮毛豆、西紅柿炒雞蛋、西紅柿蛋花湯。三菜一湯。他要嫌菜少,我就再給他買斤花生米。

  算計完後,我心安理得地繼續躺在沙發上冥想我跟方予可之間的愛稱。沒想到午飯過後,大腦缺氧,沒思考三分鐘,我便沉沉睡去。夢中綠樹紅花,我身著淺色輕紗,長袖撫地,玉兔相隨。我愜意地坐在古箏旁,纖纖玉指碰過古箏之處,便連成一曲花好月圓。忽然方予可跑過來說:“你端成這個樣子很累吧?其實,你只要活你自己就好,不用非要變成淑女才行。”我立馬說:“早說嘛,害我這麼辛苦。”說完我就升了把火,把古箏當廢柴燒了,順便把玉兔宰了,烤一烤下酒吃。方予可驚恐地說:“原來你是這麼殘忍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你娶回家,我都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天謀殺親夫。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一覺醒來,分外惆悵。

  到家後,我特意去了趟廚房,和油鹽醬醋培養一下感情,以免明天上演鹽糖不分的慘劇。當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明天不可能像電視劇一樣,默默無聞的灰姑娘忽然巧手變出一桌豐盛佳肴,所有嘗了我的菜的美食家都拜倒在她的圍裙底下,為她驚艷,為她鼓掌。我的終極目標是:可以丟臉,但不可以太丟臉。

  老媽在廚房裡看見我就跟在火星上看見我一樣:“想偷吃點什麼?”

  老媽是過來人,按她的話說,她喝的水都比我這輩子用的洗澡水都多,我問老媽:“媽,你年輕的時候,如果碰到特別不想做飯,又不得不做飯的時候,一般做什麼給我們吃?”

  老娘一下子陷入二十年前一個月工資不夠花,月底靠姥爺姥姥救濟的歲月中:“那時候啊,(中間省略500字)為了省點菜錢,我還給你做過醬油拌飯。”

  “那醬油拌飯怎麼做呢?”

  “那還不容易,把醬油倒在飯里就行了。”

  “不需要其他調料了?”

  “你如果非要加,可以放點雞精什麼的。”

  哦,我決定明天的主食做這個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明天的飯會做糊或者燒焦。如果加點調料,至少能糊弄過關。

  第二天,我是提著一袋毛豆、三個西紅柿、一斤雞蛋、一塊豆腐、二兩小蔥進的譚易家門。

  譚易撥了撥我的菜,然後長嘆一聲:“我真想拿豆腐砸死我算了。”

  方予可撫了撫我頭髮:“我今天特別帶了三袋微波爐飯。你就放心大膽地做吧。”

  為什麼?!為什麼都對我沒信心?連我自己聽到微波爐飯的時候,我都產生了欣喜的感情。

  方予可和譚易在客廳餐桌上學化學,我在餐桌上研究昨天列印出來的菜譜。

  在菜譜上,我用紅色水筆高亮出關鍵詞“西紅柿-去皮”“毛豆-八角大料”“豆腐-切刀片”。

  我洗了洗西紅柿,開始去皮。剛開始的時候我頗有耐心,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西紅柿分泌出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不斷咽口水,西紅柿也只去了一半的皮,而且被去了皮的那一半坑坑窪窪,活像結了無數疤的癩子或者像被青春痘開墾殆盡的臉般噁心。

  方予可搖了搖頭,跟我說:“把西紅柿用熱水燙一燙,就容易去皮了。”

  我如獲至寶,屁顛屁顛地跑到廚房拿熱水,看西紅柿的外衣被我一撕就掉,我露出嫖客般□的笑。

  進了廚房後,我開始一個接一個做菜。

  首先毛豆:三公升水,加八角大料,加鹽,加毛豆,煮沸為止。

  接著小蔥白豆腐:豆腐切片,加小蔥,加鹽,加香油,拌爛為止。

  然後西紅柿炒雞蛋:加油,加雞蛋,加西紅柿,加鹽,炒爛為止。

  最後西紅柿蛋花湯:就是瀝出西紅柿炒雞蛋湯汁加一勺水,再倒入一個雞蛋。

  米飯仰仗電飯鍋精確的量度,居然沒有煮糊或煮焦。我猶豫地端著醬油瓶子,不知該不該按原計劃進行。後來一想,我是學德語的,德國人一切講究的是有計劃有步驟,於是我在飯鍋里灑了一些醬油,再拿飯鏟攪拌均勻。

  我是死也不能第一個嘗的,這種需要犧牲味蕾、犧牲對美食憧憬的事情還是讓譚易來吧。

  三人圍坐在餐桌上,沒有一個人動筷子,我相信每個人都在跟我思考同樣的問題:誰做第一個倒霉蛋?

  我看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對譚易說:“你不是說要吃我做的菜嗎?還不開吃?”

  譚易深吸一口氣:“其實我很想吃肉,可惜你沒有做,那這頓飯不如就留著以後吃……”

  我覺得這個提議非常好:“你說我怎麼沒想到呢。要早知道,我就做個紅燒肉、糖醋排骨、西湖醋魚什麼的。那要是去外面吃,你可不能說我輸了,你沒嘗一口就當棄權處理。我也當自己沒贏你,以後你就適當損損我就好了。”

  譚易激動地說:“嫂子,幸虧遇到你,我以後求偶的標準降低很多。基本上,只要是個女人就可以了。”

  方予可看著我們倆一唱一和的,敲了敲桌子:微波爐飯我熱一下,裡面有宮保雞丁、梅菜扣肉什麼的,也算是葷菜。這幾個菜林林好不容易做的,都吃幾口吧。要給新人以勇氣。”

  最後,我看著方予可這位勇士不慌不忙地將第一口西紅柿炒雞蛋放進口中,勻速咀嚼,坦然咽下後,我也遲疑著夾了一口,然後也淡定地嚼完咽下。譚易看了看我們,將信將疑地也要嘗一嘴,等他放到口中後,我和方予可兩人不約而同地衝到飲水機旁狂灌兩杯水。譚易如武俠劇中中毒般捂著脖子,伸出一陽指奄奄一息道:“沒想到,你們兩個人居然這麼幼稚——”然後脖子一扭,掛倒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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