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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讓和裴崢沒有血緣關係,換言之也就是和父親沒有血緣關係,按常理講,父親不可能把畫交給他。

  可是現在畫名義上歸屬於他,裴崢說這是父親的遺囑。

  他都已經習慣和父母形同陌路,在知道他不是父親親生的兒子後,也漸漸安撫著以往被父母忽略的傷痛與不甘。

  但是那幅畫又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梗在了他對過往的接受和原諒中間,不痛不癢地膈應他,使得他無法忽略,使得他想要進一步探知原因。

  還好裴崢又提起來了,他是不是可以藉此深究一下?

  裴崢比他年長八歲,應該知道更多內情。

  他因此在接下來的課堂上稍稍走了神,對上講台上老師的視線後,才慌慌張張地看向PPT,坐他旁邊的鐘嶼笑他,輕聲說好學生也有走神的時候啊。

  裴讓也不是什麼好學生,但上課走神確實會耽誤他的正經事,專心一些,學習方面不能再讓裴崢操心。

  另外今天晚上還有通識類的公共課,下課得到九點鐘,他打算一下課就給裴崢打電話,邊走邊說。

  *

  裴崢將那關鍵的證據發布於社交平台,被事先聯繫好的記者採訪,再處理了些公司的事務,這一天就過去了。

  林守一鍥而不捨地邀他喝酒,大概是為了向他賠罪,但他已經戒酒,故再次謝絕林守一的好意。

  再被小朋友逮到他喝酒,估計這事兒沒完了。

  裴崢恪守著為人伴侶的道德準則。

  晚上裴崢開車回了學校附近的住處,忙了一整天,他也只早上吃了頓早茶,其餘時間靠喝茶續命。

  晚飯又是一點都不想吃,白天和記者訪談被迫再次回憶老東西的「音容笑貌」,裴崢差點把早茶給噦出來。

  之後還要配合好幾輪公關,裴崢光是想想都大腦麻木胃部抽搐,估計等他再見到裴讓,人得瘦成芝麻杆,風一吹就打擺子。

  到時候裴讓會心疼的吧,裴崢為此惡劣地愉悅起來。

  但這會兒沒必要讓小朋友隔空擔心,裴崢接了電話,用著平常的語氣問好。

  裴讓卻忐忑躊躇:「裴崢,為什麼咱爸會把畫給我?」

  「他願意的事情,又沒人逼他。」裴崢蹙了眉,怎麼早上那茬還沒過去。

  「你說過我們沒有血緣關係,而且他和我媽在世的時候,根本沒有怎麼管過我。」裴讓的語氣有點急,甚至帶了些鼻音。

  裴崢聽出他是在邊走邊說,手機收錄了一些風聲——看看時間,他應該才下晚課。

  「平白無故的,把唯一的遺物給我這個外人……」

  「別胡思亂想。」裴崢打斷他,心煩意亂,「什麼外人不外人,他留給我的遺囑就是照顧好你。」

  「誒?」裴讓頓住了,「不是你……」

  「你認識我這麼久了,應該也清楚我的性子,我才不會平白無故當濫好人呢。」裴崢解釋道。

  「也是。」裴讓認同地笑了,但他還要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管不顧他十來年,卻在生命最後給他找了個歸處?

  裴崢猜出他沒能說完的話。

  「這個事情牽扯的範圍很廣,我和伯伯現在對其中隱情都只有些猜測。」裴崢慢慢地說,感覺到自己空落落的胃部又開始抽痛,「我從頭跟你講吧,故事很長,從我出生時開始。」

  *

  裴讓一路小跑著,鑽入了學校的林子裡,那裡清淨且有長椅可以坐,沒有人打擾他去聆聽與他和裴崢息息相關的家族史。

  夜裡降溫風冷,他將身上的外套裹了又裹,裴崢的聲音不徐不疾,寬容地讓他每個字都能聽清。

  裴讓隱隱感覺到裴崢的講述會將他過往歲月的碎片如數串聯起來,但這串聯碎片的絲線都黑暗得超乎了裴讓淺薄的想像。

  當裴崢平靜地講述到他母親墜水而死,裴讓想起老宅四樓的花樹,和那個靜夜裡撕心裂肺的喊叫。

  「哥。」裴讓下意識地喊了聲裴崢。

  裴崢似乎也才回過神,「怎麼了?」

  「我可能在那天聽到了些聲音,我那時候在老宅。」裴讓猶猶豫豫道。

  裴崢一下子緊張起來:「她說了什麼?」

  「她……」裴讓也跟著緊張,他不會忘記那聲撕心裂肺的「放開我」,但這墜湖之人是裴崢的生母,裴崢不會希望母親走時那麼痛苦,「我記不太清。」

  於是裴讓說了個謊,裴崢沒跟他計較,反而柔聲安慰他:「嚇到你了?」

  「我很多是有些搞不清楚情況。」裴讓掩飾道,「還請……節哀。」

  「都過去那麼久了,而且我也沒有見她最後一面,沒什麼哀不哀的。」裴崢說。

  「別逞強。」裴讓說。

  裴崢笑了,繼續不徐不疾地講,他語氣更加和緩,似乎要藉此沖淡往事的沉重與黑暗。

  裴讓也不插話,等到了裴崢談起弟弟裴嶠的死因,他捂住了嘴,沒有讓自己叫出聲。

  「其實你多少知道這件事吧,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已經十二歲了。」裴崢冷不丁地說。

  「我……」裴讓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來,「我以為是在做夢,但確實從那之後,我患上了暈血症。」

  裴崢沉默了片刻:「難怪你之前不肯跟我說原因。」

  「沒什麼好說的。」這回輪到裴讓迴避地安慰裴崢,「我跟裴嶠關係也不好,他活著的時候我就嫉妒他奪走爸媽的寵愛,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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