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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崢心跳漏了一拍,這也成了他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時會有意無意地想到的問題:林守一會看出來他別樣的心思嗎?
這個答案暫時無解,裴崢沒有蠢到莽然去試探。
反正到時候他準備魚死網破,也用不著試探了。
*
裴讓難得早起了一回,凌晨五點半。
客廳燈亮著,他穿了拖鞋,迷迷瞪瞪地循著光源走。
果不其然看到了端坐在沙發上的裴崢,嘴裡叼著吐司片,雙手捧著平板電腦。
怎麼沒把他砸死呢?裴讓鍥而不捨地這般想,大腦也隨之反應過來:等等,他哥吃相什麼時候這麼隨便了?
許是覺察到他的視線,裴崢放下平板,把咬了一口的吐司片捏手裡,神情和平日裡相差無幾:「早。」
「早。」裴讓躲不過,只好訕訕地坐到了旁邊的矮沙發上,「哥,今天是要去上班嗎?」
「嗯,今天是工作日。」裴崢又咬了一口吐司,動作之機械,表情之呆滯,都是白日裡看不見的蠢樣。
裴讓這才注意到他頭髮亂翹、眼尾懨懨地下垂、下巴上還有一層淺淺的胡茬,渾身上下最規整的地方就只有好好把扣子扣到最後一顆的睡衣。
忽然的,有點想笑。
但面上還是得繃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那也太早了些,才五點多呢。」
「習慣了。」裴崢三兩口吃完吐司,冷冷地抬了眼,「還有什麼事?」
裴讓被這徹骨的目光看得哆嗦,訕訕地起身訕訕地答:「沒事,我倒水喝。」
真不好伺候啊。
裴讓給自己灌了杯溫水,做戲做全套地跟裴崢道別:「那哥您繼續,我不打擾了。」
然後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閃回臥室,帶上了臥室門。
他就不該腦子不清醒去跟裴崢搭這個茬,背靠門板的裴讓長長地嘆了口氣。
誰能看透他哥這陰晴不定的性子?
裴讓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社交能力和耐性快要用盡,還不如乾脆撕破偽裝和他哥掐一頓架。
然後他就會被趕出家門,從此自由地浪跡天涯……
雖說不一定會餓死,但沒有落腳的地方,他晚上得在街邊橋洞打地鋪。
好悲慘的人生。
在學校因為沒啥錢挨過餓受過凍的裴讓,懂得貧窮的苦痛。
他麻利地找出手機,麻利地調到手機銀行的界面,看到自己存款數額上一串的零,感受到了能安撫靈魂的強大力量。
在自己真正能夠獨立之前,還是繼續忍耐下去吧。
這口氣也不是咽不下去,何況裴崢也還沒對他做過太過分的事情——
只是掐了臉,還有尺子,還有……沒什麼大不了的。
*
裴崢就這樣長期在這邊定居了。
裴讓只能在工作日的白天裡享受獨處的安靜。
現在安靜不是令人恐懼的源頭,裴崢比安靜恐怖百倍。
裴讓唾棄之前那個矯情的自己。
大概在午後,裴讓例行準備睡午覺,門外響起了門鈴聲。
他以為是家政阿姨忘拿東西,便隨意地打開了門。
結果門外站著他沒見過幾面的伯父,裴桾。
「伯父,您怎麼來了?快請進。」裴讓趕忙做了請進的手勢,奈何眼下家裡只有些普通的解渴的茶水,沒其他東西做招待。
伯父似看出來他的慌亂,擺擺手道:「我就是順道來看看你,禮物都沒買呢,所以別太緊張。」
「哦哦,好,您換鞋。」裴讓手足無措地找出新的毛絨拖鞋,阿姨一直有準備著,只不過他喜歡穿涼拖就沒用上。
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熱的紅茶端到茶几上,伯父已經施施然落座於沙發,禮貌性地打量四周,而後目光落到裴讓臉上:「這房子還算寬敞,你住得習慣嗎?」
都住快三個月了,裴讓假笑:「當然,哥很照顧我,什麼都按我喜好來,就怕我住不慣。」
此乃謊言。
但裴讓得在親戚面前說點兒裴崢的好話,親戚轉述給裴崢時,還能反映出裴讓確實真心實意地感謝兄長給予的一切。
「是,小崢很會照顧人呢,有時候比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更面面俱到。」結果伯父順著他話茬繼續夸,仿佛裴崢身上真的擁有這種美德。
可能在長輩面前,裴崢真的有吧。
裴讓繼續假笑,忽然,遲鈍地發現嚴叔並沒有和伯父一起來,於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嚴叔沒跟您一起嗎?」
「哦,」伯父的臉色明顯顯陰沉了片刻,隨即又轉變到若無其事的溫和狀態,「他在陪你奶奶和姑母逛街。」
奶奶和姑母……聽說過,但沒見過,裴讓記得祖父和祖母很早的時候就離婚了,那時候他都還沒出生——裴崢也還沒出生。
「小讓,你不坐下聊麼?」伯父問。
裴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這就坐。」
伯父跟他沒有太多話題聊,就兜兜轉轉地問了些他學習生活方面的事情,哪怕他敷衍地回答因為一些事情在家複習,伯父也沒有過分追問。
可能伯父並不在意,例行公事罷了。
裴讓尋思著快些說完結束語,就送客走人。
伯父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提了一句:「對了,小讓,你爸爸好像給你留了件東西。」
誒?話題怎麼轉到遺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