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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矜旻從第一眼起就看不起他,甚至是達到了厭煩的程度。
說實話,辛染從未遭受過這種挫敗,即使是在張季澤身上,都沒那麼失敗過。
那些勾人的手段在顧矜旻的眼裡是那麼鄙陋,那雙帶著點暗綠的瞳孔盯著人時,是那麼的凌厲。
仿佛能看透一個人的慾念、望盡一個人最卑微的秘密。
辛染甚至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無處可藏,他還是當初那個在底層的娼妓之子,再金貴的包裝,享再多的榮華富貴,都掩蓋不了卑賤的出身。
在顧矜旻的眼下,他只會更加自慚形穢。
轉折點是什麼時候?他記不太清了,也許就像先生說得:
「沒人能夠逃脫辛染的魅力,只是時間的問題。」
辛染看向面前已經對他著了迷的男人,嘆了口氣,他修長的手指抓著他後腦勺的短髮,將人拉離自己的身上,
「你好重。」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大抵是不會說出這般精貴又嬌氣的話,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顧矜旻現在哄著他,捧著他,甚至將他抱到自己身上,討著他歡心:「這樣好不好?」
辛染跪坐在他的兩腿間,被他吻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串吻濕漉漉地一路往下,落在他的後脖頸,
他受不住地揪住顧矜旻的衣服,揉在手心,皺成一塊四散的波紋。
他悶哼了一聲,推開脖頸間毛茸茸的腦袋,沒好氣道:
「別碰那裡。」
身下的人試探著伸手碰了碰他的後脖頸,微涼的手指跟溫熱的皮膚形成一股刺激。
「這裡?怎麼那麼敏感。」
顧矜旻低低地問他。
辛染咬在他的肩頭,似乎十分難耐,「再碰那兒,就滾。」
他的話雖然又輕又無力,但卻有十足的惱意。
顧矜旻鬆開摁著他後脖頸的手,順從極了,他再三保證不碰,柔聲哄著他繼續。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烏木架的屏風顯出兩個身影,隨著燈光搖曳。台下還在演著戲,那被誇贊的京胡發出雄渾的聲音。
「這京胡確實是好。」辛染的眼中水光瀲灩,感嘆了句。
那京胡聲猛地一停,月琴聲竄出,兩相交疊,演奏得極有音律,
在一眾樂器中,京胡又占據了主導,橫笛的鳴聲逐漸弱了下去,月琴聲愈發婉轉,台下的戲腔里還在唱著一段又一段情。
顧矜旻手指上的白銀的戒指觸碰到溫熱的肌膚,驚起辛染一陣顫慄。
顧矜旻的肩膀攀上了玉白的手指,那指尖慢慢收緊。
他像擱淺的魚,大口呼吸著空氣,卻又被人堵住口,貪婪得汲取著。
他的身上開始出汗,他蹙起眉梢似有些痛楚,
汗珠從顧矜旻的下巴處滴落,滴在他凹陷的的鎖骨上。
他用指尖抹去,那抬起的手,又被扣在桌上,因為長時間的握緊而開始泛紅,襯得血色玉鐲格外妖艷。
台下那出戲還在演,咿咿呀呀地唱詞傳進他的耳朵里。
他暈暈乎乎想起當初被張季澤撿回去,張季澤給他安排了不少課程,其中最難的,便是練那些需天賦的技能。
他本就荒廢了小時的歲月,可卻被要求達到優秀的水平,才能令先生滿意。
原本選定的是崑曲,可是崑腔實在太難,以他的能力,難以達到那般水平,這才退而求其次,安排了《貴妃醉酒》那一段。
便是這般降低了要求,都練去了他差不多半條命。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酷暑的正午。
他赤腳踩在滾燙的石板上,陽光刺得他眼睛不自覺浸出淚水。卻還要頂著那粉紅的胭脂,還要那麼唱道:
「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慾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太陽照在他身上,快要將他整個人都蒸發掉,連血液、津液也一併不放過,他幹得快要冒煙,從他身上蒸騰出的水汽朝著烈日遊走。
那是對他前幾日哭鬧著不肯練的懲罰。既然在涼快的房間裡都不肯練,那便去外面頂著太陽練。
便是一身的硬骨頭,也有得是辦法讓你乖乖聽話。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的身體在太陽下被曬得搖搖晃晃,再不是扮演貴妃的醉態,而是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可他還是要繼續練習楊玉環的飲酒動作,從掩袖而飲一直練到隨意而飲。
如果這次也無法達到要求,先生只會有更多的懲罰等著他。
張季澤從來不使用暴力讓人屈服,他總會來些更狠的,對於張先生而言,
精神上的順從才是真正的馴服。
那監督的僕人卻偏還要柔聲告訴他:「再練會兒,好跟先生交代。」
他撐著案台,繼續練習,從得知唐明皇轉架西宮一直練到楊玉環醉酒,最後演完貴妃悵然回宮的時候,他整個人就仿佛虛脫般趴在滾燙的地板上。
烏黑的頭髮因為汗水沾在臉頰兩側,他被曬得兩腮泛桃花般中暑,面前才出現了一雙發亮的皮鞋。
那被刷得烏黑髮光的尖頭皮鞋,在太陽底下十分扎眼。
「先生,饒了我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