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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南洲是那老頭一手栽培的,能力上更是青勝於藍。
辛父聰明了一世, 卻沒想到養虎為患,一朝反噬了自己, 不過,栽培他, 又未嘗不是引狼入室呢。
梁尋的長相本就桀驁張揚,當他不屑地歪過頭,斜眼睨人時,更是挑釁,他嗤笑著反問霍南洲,
「你現在以什麼立場,跟我說這些?」
霍南洲的臉上面無表情,手卻將梁尋的領子攥得變形,灰暗的瞳孔里全是狠戾,已然是動怒了的徵兆。
梁尋壓低的眉梢,透出漆黑的眼中那散不盡的低沉與不耐,他頂了下腮,捏緊拳頭準備朝面前的人揮過去時,
搶救室明亮刺眼的燈在此時,忽然滅掉了。
梁尋鬆開了拳頭,隨意地扯了下領子,回到了原先靠近搶救室的位置,等待醫生出來。
兩班人馬各自心照不宣地將兩人隔開,生怕再發生衝突。
霍南洲站在人群外,他看到搶救室的銀色大門從內打開,一身白的護士推開大門,露出搶救室內的白牆。
門打開時發出金屬在地面划過的聲音,那聲音如醫院長廊般幽深而和緩。
帶著藍色口罩的醫生,從一群護士身後出來。
霍南洲從黑壓壓的人群外,看到穿著白衣的醫生站在慘白的搶救室門口,徐徐搖了兩下頭。
霎時,人頭攢動的搶救室,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誰都呆在了原地。
站在搶救室門口的僕人,眼前一片花白,連人都看不真切,她扶著牆壁,最終癱倒靠著牆壁,抬起頭顱,望著眼前花白的天花板。
她現在心裡只想著一件事,老爺去世了,家裡的小少爺該怎麼辦,怎麼辦?
梁尋佇立在醫生身邊,聽清最後的結果後,他轉過臉,漆黑的瞳孔越過人群,與霍南洲遙遙對上。
*
雨是在黎明前夕停的,老管家在辛染用早餐時,撫摸著他的後腦勺,還是同往常笑著告訴他,
「梁尋很快就會回來了。」
卻沒有提起老爺,辛染垂頭見著玻璃杯里的果汁,點了點頭。
可是就這樣過了兩日,梁尋也沒有回來。老管家更是異常忙碌,總要外出,再見到時,似乎老了不少。
陳姨總是叮囑他呆在房間裡,不要出去,整個老宅的人似乎都在瞞著他。
辛染趴在臥室的桌上,這一處正是朝著窗戶,絳紫色的天空飄著深色的雲,在遠山的邊緣還有層落日的金色餘韻。
看了會兒,他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過去到現在,樓下大廳有任何派對、宴會都不需要他下去,他就是個被隔在世外桃源里的小神仙。全家人都在護著他這片淨土。
就像沒人會告訴他,他父親的葬禮已經接近了尾聲,靈堂是設在殯儀館的,花圈漫到殯儀館的門口。
昔日金碧輝煌的客廳慘白一片,來家裡弔唁的沉默不語。
門輕輕地被人從外面推開,木質的門邊探出了淺棕色的腦袋,濃密的眉毛在見到他時,又精神百倍地張揚了起來。
辛染擰了下細長的眉毛,眼睫簌簌地顫動著,睜開了眼,兩雙烏黑的瞳孔正巧對上。
梁尋馬上從門後鑽了出來,他今天穿得很正式,關起門來也分外急迫,似乎是生怕他看到什麼。
辛染坐在椅子上,見著那條門縫被打開再關成一條又細又窄的門縫,最後連縫隙都沒了。
他安靜地抱著毛茸茸的小熊,等著梁尋過來。那雙純真無垢的眼睛看向人時,讓人心生不出任何謊言,連欺騙都會變得不忍心。
梁尋第一次避開了跟他的對視,連關門的動作都頓了下,轉過臉時眉毛也沒了以前那般張揚,他走過來抱住了他。
「有人在客廳哭。」
辛染整個人被圈進他的懷裡,仰起臉詢問他。
溫暖的手掌貼著他的手臂,向來性子急的人,難得沉默了下,發梢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只顯露繃緊了的下頜線,梁尋低頭跟他說話時總是又緩又慢,
「是有人在唱歌。」
辛染就這麼乖乖地被他抱著,低下頭揉著小熊軟軟的耳朵,也沒說信還是不信。
「小染,想不想出去?」
「陳姨讓我呆在房間裡。」
他很乖地拒絕了出去的請求。
梁尋也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忍不住地湊過來,和他鼻尖相觸,
「我們偷偷地從陽台下去。」
他們落到草地上,梁尋仍然緊緊牽著他的手,似乎是怕他跟人跑了一般。
辛染若有所覺地踮起腳尖,要往那窗戶里看過去。
還沒看到裡面具體的場景,就被人抱離了窗邊。
他注視著低頭幫他理衣領的梁尋,烏黑的瞳孔就像花園的溪流般靜謐、清澈。
「有好多客人,來家裡。」
溫熱的食指點了點他的眉心,像片落下的羽毛,梁尋說,
「是場舞會。」
*
弔唁的客廳里,突然,人群騷動了一聲,又立馬沉寂了下來。
一身全黑西裝的人走了進來,他的五官依舊如當年那般充滿冷漠的侵略性。
只不過現在鋒芒稍霽,多了不動聲色的威嚴,卻也更沒有人情味兒。